和武装集团的战斗顺利结束，己方无一伤亡。
虽然敌对者的目标似乎不是袭击他们的据点，但既然遭到攻击，就无法避免战斗。
战斗结束后，他们迅速回收了可用装备，然后焚烧处理了尸体。
回到据点，李峰把集装箱里的作业机器人和行李整理交给美铃她们，自己决定去地下的医疗设施。
红发的〈养虫人〉坐在病房床上，呆呆地看着墙面面板投射的全息影像。
影像里是被夕阳染成蜜柑色的城市，各处都能看到行人。
全息影像里的城市，有着如今废墟没有的生机。
“真漂亮……”
李峰听着樱花小声嘟囔，在床边的椅子坐下。
“是很久以前的影像哦，文明崩溃前很久的。”
“有人居住、没被瓦砾掩埋的城市，居然这么漂亮。”
“是啊，而且很和平。”
“和平？”她用淡蓝色的眼睛看着李峰。
“就是没有纷争的世界。
一个人出门不用担心被掠夺者袭击，也不用害怕拟人机偷袭。”
“没有拟人机的世界……真难以想象会存在。”
李峰看着凝视全息影像的樱花侧脸，问道：“樱花为什么要来横滨？”
樱花似乎已经知道自己的处境，低下头：“有消息要传达。”
“这个我知道，是听到了神的声音吧？”
樱花瞪了李峰一眼，但发现他的话里没有恶意，又垂下了眼帘。
“所以，”李峰说，“能告诉我那个消息的内容吗？”
“虽然不能说太详细……”她略带歉意地说，“婶婶说，森林外——废墟里住着的〈异乡人〉中，有个能听到从天而降的声音的人，那个人能救我们。”
“从天而降……？这就是消息的内容？”
“不是，消息更具体些。
但里面有很多我听不懂的难词。”
“你也听到那个消息了？”
“嗯，婶婶是〈咒术师〉，我和她流着同样的血。”
“咒术师……也就是说，能和〈母贝〉对话的人，是由血脉决定的？”
“是不是能连接〈数据库〉的生物器官——”嫦娥回应道，“比如像〈神经链接〉那样的网络连接型人工神经系统，遗传信息被操控，能遗传给后代？”
李峰正要回答嫦娥的疑问，樱花露出困惑的表情：“你们怎么知道〈母贝〉？”
“从消息灵通的朋友那听的。
对了，那位朋友受你母亲委托，一直在找你。”
“妈妈？”
“你真的是一个人来横滨的？”
“真的。”樱花说，“有问题吗？”
“能平安到这真不容易。”
“一路糟透了。”她皱起脸，“但有他陪着我。”
“他……？哦，是那只独角仙变异体？”
“才不是变异体！”她提高了声音。
“抱歉抱歉。”李峰老实道歉，“我不太了解养虫人。”
“你不了解养虫人？”樱花晃了晃红发，“别因为我们住在森林就小看人。
你们还不是只能在死人游荡的废墟里活下去！”
“我没打算小看你。
而且，我也没把你当野蛮人对待吧？”李峰说着环顾病房。
樱花待在安全的病房里，睡在铺着干净床单的床上，穿着干净的衣服。“再说，我和小白一起行动，能理解你不愿意别人把你的伙伴当怪物的心情。”
“对不起……”樱花说，“一路过来太不容易了……”
“能想象。”
李峰想，在废墟里遇到一个带着独角仙的女人，还能善待她的人能有多少？废墟里的人深知巨大昆虫的可怕，没人会愿意招惹和危险昆虫在一起的人。
而且，这个世界的人本来就不怎么善良。
大家都为自己的生活奔波，没人会想着对别人好。
或许樱花没被恶意对待，就该庆幸了。
她一个女人能平安走完旅程，想必多亏了那只昆虫。
如果樱花不是能操控昆虫的〈养虫人〉，说不定早就被废墟里的掠夺者抓住，遭遇不幸后，尸体还会被拟人机吃掉。
“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
“只有特定血脉的〈咒术师〉才能听到〈母贝〉的声音？”
“对。
但不是所有家人都能听到，有的能清楚听到，有的完全听不到。”
“你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我……”她看向天花板，“不知道，但我能看到妈妈看不到的文字，可能和这个有关。”
“文字？是什么样的？”
“会浮现在眼前，碰东西的时候也会看到。”
“是像增强现实里显示的信息吗……嫦娥，你觉得呢？”
“医疗设施的〈生物监测传感器〉已经确认过，她没装带扫描仪的义眼，所以有可能是遗传信息被操控，天生就有这种生物器官。”
“不同血脉反应不同呢？”
“可能是遗传信息受损，能适应这种器官的人变少了。”
李峰琢磨着嫦娥的话，问樱花：“可能有点冒昧，你认识字吗？”
“认识哦，虽然不是所有〈森林居民〉都认识。”
“那你看到的文字呢？”
“不认识，很可惜。
和我们知道的文字不一样。”
“你知道交互界面吧？”
“当然知道。”樱花点头，“仪式后，大家都能看到。”
“仪式？”
“就是装上角。”
樱花说着，摸了摸红发间突出的金属突起。
“那个终端是用来操控昆虫的吧？”
“嗯。”
“那你看不懂交互界面上的文字？”
“有〈感官共享装置〉，就能和昆虫心意相通。”
“养虫人都是在不理解视网膜上显示的文字的情况下，熟练使用装置的？”
“对呀。”
“真难懂。”李峰摇头，“也就是说，养虫人全靠直觉操控昆虫？”
“不止这样哦。”
李峰看着她得意的笑容，听到嫦娥的声音：
“可能用了和信息终端一样的自适应AI，靠脑波操作，不用学复杂的操作。”
“作为住在深山里的人，你们的技术还挺先进的……你们的昆虫是在生活的森林里捕捉的吗？”
“其他聚居地好像是这样，但我们聚居地是昆虫选伙伴。”
“昆虫选？那你是被那只独角仙选中的？”
“这可是很厉害的事！”樱花的声音透着兴奋，“虽然对精神和身体负担很大，但能让独角仙顺从，是很光荣的事。”
“负担？和你一直昏睡有关吗？”
“我觉得有关。”樱花点头，“其实不该这样的，但旅途实在太辛苦了……”
“不该做什么？”李峰耐心问道。
“就是长时间和昆虫心意相通。
妈妈也警告过我，这很伤身体，只有真觉得危险的时候才能用。”
“是连接带来的负担吗……是所有养虫人都这样，还是只有你？”
“不是的……能让独角仙顺从的人，比操控其他虫子的养虫人负担更重。”
“能操控独角仙的人，还有很多吗？”
“没有，现在没有。
我们聚居地只有我一个。”
“这样啊……对了，操控昆虫和与昆虫心意相通是两回事吗？”
“完全不一样。
就算说操控，我们也只是通过角给昆虫能理解的指令而已，所以昆虫有时候会不听话。
但心意相通的话，就能和昆虫共享所有感觉。”
“共享感觉，就能随心所欲操控昆虫了？”
“嗯。
虽然也会共享疼痛，但能通过昆虫的眼睛看世界，就像自己看到的一样，还能感受到触碰的东西。”
“这体验听着就不太想试。”
“为什么呀？很美妙的。
操控蜻蜓的人能在天上自由飞，以前还有操控鳖的人，能在水里自由潜游，回收了很多珍贵的〈遗物〉呢。”
养虫人用的角，说白了就像是能让人变成昆虫行动的装置。
虽然很难想象那是什么感觉，但对生活在森林里的人来说，这显然是值得守护的珍贵技术。
“她刚才说其他聚居地不是被昆虫选中，这和血脉有关吗？”
李峰把嫦娥的疑问问樱花，樱花说：“以前没想过，但确实只有我们部族不会强行捕捉昆虫。”
“那其他部族的人也有连接昆虫的终端吗？”
“有。
很久以前，我们本来住在同一个聚居地。”
“技术是共享的？所以〈森林居民〉谁都能当养虫人？”
“但他们说这是成为战士的试炼，会捕捉昆虫强行植入终端！”
“听起来不太友好啊。”
“当然了，我们和其他部族打过很多次架呢。”
“现在不打了吗？”
“不打了。”樱花摇头，“住在死人之城的〈异乡人〉发动了战争，和我们敌对的部族的养虫人都去当佣兵赚钱了，把这个放优先了。”
“所以你上次说自己和袭击者没关系。”
“嗯，才不想和那些野蛮人混在一起。”
“这样啊……”
“对了，”她略显犹豫地说，“能告诉我吗？”
“什么？”
“你能听到从天而降的声音吗？”
“从天而降的声音啊。”
“大概是这么回事吧？”
樱花似乎通过感官共享装置听到了嫦娥的声音，看向天花板：“谁在说话？”
“大概这就是你听到的从天而降的声音的真面目。”李峰说。
“我是通过终端，从特殊频率传来的声音。
对了，我叫嫦娥，你好呀。”
“嫦娥……大人？”
“我不像母贝那样是神，不用加敬称哦。”
“请问……嫦娥大人在哪里？”
“在宇宙哦。”李峰回答，“对吧，嫦娥？”
“大概是吧。”
“是从天上吗！”
“是宇宙哦。”李峰纠正，“不过〈母贝〉说过，宇宙是天上很高很高的地方！”
“那，”嫦娥问兴奋的樱花，“找到李峰了，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请你们来我的聚居地。”
“为什么？”
“想让你们去圣地见〈母贝〉。”
“见了之后呢？”
“这……我不知道。”
“都不知道要做什么，就一个人来横滨了？”
“森林里发生了异常，所以……我能听到〈母贝〉的声音。
所以想做只有我能做的事，拯救〈森林居民〉……”
“但这不该让你冒着生命危险来做。
你妈妈好像很担心你，而且那次要是没遇到我们，你可能就一直睡下去，被拟人机吃掉了。”
“话是这么说……”
“森林有异常我很在意，但还有件事想问。”李峰说，“你为什么会想到找我？”
“听说横滨有个〈异乡人〉能操控大蜘蛛。”
“居然真有这种传言。”李峰不禁咋舌。
“能操控蜘蛛，说明和我们一样能和昆虫心意相通，说不定和〈母贝〉有关……”
“就因为能听到从天而降的声音？真的只是这样？”
“……是听来聚居地的女人说的。”
“女人？她说了什么？”
“说横滨有个能听到从天而降的声音的人……我就想，那个人会不会就是操控蜘蛛的人。”
“这故事编得也太巧了。”
“母贝不对劲，加上李峰的传言，还有森林异常……确实太巧合了。”嫦娥也觉得奇怪。
“知道那个女人是谁吗？”
“和来聚居地的传教士一起的。”
“传教士？难道是〈不死引导者〉之类的团体？”
“对呀。”樱花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因为找上我的麻烦，多半都和〈不死引导者〉有关。”
李峰说着叹了口气：“但这不是假的。”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嫦娥问。
“金发蓝眼的女人。”
“金发蓝眼……我有点印象。”
“嗯，我也认识一个。”嫦娥回答。
“是玛丽吧。”
“嗯，大概率是她。”
“虽然不确定，但最后见她时，她穿了教团相关人员穿的深蓝色外套。”
“作为不死引导者的相关人员，玛丽是去给森林里的人传播教义吗？”
“第一次见她时，完全不像教团的人啊……”
“与其说像宗教人士，不如说像有钱人家的小姐。”
“说到底，她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能问个事吗？”一直沉默的樱花开口。
“是问独角仙吗？”嫦娥说，“博士在照顾它呢，没事的。”
“博士……？”
“嗯，等你身体好点，就能去地上见它了。”
“地上？”
“你可能听美铃她们说了，这个病房在地下。”
“地下……”樱花似乎没理解，含糊地回应。
“而且地上有小白哦，不会让你的独角仙受伤的。”
“小白，就是那只大蜘蛛吧？”
“对呀，它好像和你的独角仙成了朋友，经常一起玩呢。”
“那家伙有朋友？”樱花似乎很混乱。
“其实也算不上玩啦。”嫦娥苦笑，“就是你的独角仙安安静静待着，小白在旁边跳来跳去，单方面跟它说话而已。”
“总之这两天就在病房好好休息。”李峰说，“需要什么就说，我会尽量准备。”
李峰正要走出病房，樱花叫住他：“谢谢你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的。
而且，我不会让你后悔救了我。”
“我从一开始就没后悔过。”
李峰说完，走出了病房。
第187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