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她狂乱的心跳声在耳膜里鼓噪。沈清澜背对着空荡的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他身上那股清冽又危险的气息。代价?她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唇边扯出一抹极淡的冷笑。
她还有什么代价付不起?母亲不明不白地离去,父亲视她为待价而沽的商品,连她最后一点清醒,都差点被那个男人以“治疗”之名彻底剥夺。
掌心的存储器硌得她生疼,却也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清醒。
她没有时间沉浸在刚才对峙的余韵里。沈清澜快步走回办公桌后,打开了堂弟沈星辰特意为她准备的、加密过的备用电脑。插入存储器,屏幕亮起,跳出一个极其简洁的界面,里面分门别类地存放着几个文件夹:【晚宴监控(修复)】、【母亲日记(扫描件)】、【顾云深背景(待查)】、【苏婉晴线索(碎片)】。
她首先点开了晚宴监控。画面经过修复,比之前清晰许多。她拖动进度条,紧紧盯着自己被“突发癔症”的关键几分钟。角度刁钻,但放大后,能隐约看见人群边缘,姑母沈玉梅的贴身助理,正用一个极小的装置,对着她的方向……那不是治疗仪,更像是一种强频声波干扰器。而几乎同时,站在她身侧,一脸“担忧”地扶住她的顾云深,指尖似乎在她颈后某个位置,极快地按了一下。
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不是错觉。他们的配合,天衣无缝。
她关掉视频,指尖有些发凉,又点开了母亲日记的扫描件。这些残页是她在母亲旧物箱的夹层里找到的,字迹娟秀,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郁。
“……兆安近来愈发不安,常与玉梅密谈至深夜。我问起,他只说集团事务繁忙。可我偶然听到,‘资金缺口’、‘必须尽快’……他们在谋划什么?”
“……云深那孩子,今天又来拜访父亲了。他看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不安,太过深沉,不像个普通的医学生。婉晴似乎很依赖他,这究竟是福是祸?”
“……他们都在逼我,逼我签字,转让那份股权……我若有不测,澜澜该怎么办?”
日记在这里戛然而止。几天后,母亲在一次意外中坠楼身亡。
沈清澜闭上眼,强迫自己压下喉间的哽咽和翻涌的怒火。母亲不是意外死亡,至少,不完全是。父亲和姑母,甚至可能还有顾云深的影子……他们联手,夺走了母亲的生命,现在又来夺走她的。
视线落在【苏婉晴线索】上,里面只有几张模糊的远拍照片,是顾云深位于郊区的私人疗养院。苏婉晴,顾云深那位传闻中因抑郁症深居简出的“前女友”,真的只是抑郁症吗?还是像他试图对她做的那样,被“治疗”成了一个不能言语、无法思考的傀儡?化妆间里,那个女人用尽全力抓住她手腕,嘶哑说出“快逃”的画面,再次浮现。
她必须去见苏婉晴一面。
正凝神间,加密通讯软件提示音响起,是沈星辰。
【姐,东西收到了?顾云深那边有反应吗?】
沈清澜快速回复:【刚正面交锋过,他威胁了我,也确认了这东西的价值。星辰,能想办法查到顾云深那家私人疗养院的具体安保布局和内部人员结构吗?尤其是关于一个叫苏婉晴的病人。】
【有点难度,那地方的网络是物理隔离的,戒备森严。我试试从外围监控和电力系统入手,需要点时间。】沈星辰回复,【另外,爸和姑妈那边也没闲着,他们在推动长老会下周开会,议题很可能就是关于你的……行为能力评估。】
果然。赶在“深度治疗”之前,坐实她“精神失常”的罪名。
【知道了。继续查,小心别暴露自己。】
结束通讯,沈清澜靠进椅背,感到一阵疲惫,但眼神却愈发锐利。四面楚歌,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她接起,对面传来温和悦耳的男声:“清澜,是我,陆允辰。”
沈清澜心神一凛,这位“完美”的联姻对象。
“陆先生,有事?”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明晚我的私人音乐会,希望你能赏光。”陆允辰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上次晚宴匆匆一面,未能好好交谈,我一直感到很遗憾。听说你最近……需要散散心。”
听说?听谁说?父亲,还是顾云深?这场音乐会,是单纯的艺术交流,还是另一个评估她“价值”的考场?
沈清澜指尖蜷缩,面上却不露分毫:“陆先生的邀请,是我的荣幸。我会准时到场。”
“很好,期待你的光临。”陆允辰顿了顿,语气依旧温和,却莫名带着一丝探究,“清澜,希望你明白,在我这里,你永远可以放松做你自己。”
电话挂断。沈清澜捏着手机,眉头微蹙。陆允辰的话听起来体贴,却更像是一种暗示。他究竟在这场博弈里,扮演着什么角色?是一个可以争取的盟友,还是一个更危险的旁观者?
她走到落地窗前,夜色已经笼罩了城市,霓虹闪烁,勾勒出繁华却冰冷的轮廓。明天,是陆允辰的音乐会。下周,是顾云深的“深度治疗”和家族长老会。
她像一枚被投入激流的棋子,周围是看不见的漩涡和暗礁。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没等她回应,姑母沈玉梅便推门而入,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关切笑容。
“清澜,还没回去?身体刚好一点,别太劳累了。”她走近,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桌面,落在沈清澜未来得及合上的笔记本电脑上,屏幕还停留在母亲日记扫描件的界面。
沈玉梅的笑容瞬间僵硬了一瞬,虽然极快恢复,但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却骤然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恐慌与厉色。
她看见了。
沈清澜平静地合上电脑,抬眸,迎上姑母的目光,语气疏淡:“多谢姑妈关心,我正在看一些……母亲的旧物,想起她生前的一些事。”
空气仿佛凝固。沈玉梅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她紧紧盯着沈清澜,似乎在评估她这句话背后的含义,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针。
“是吗……”沈玉梅的声音干涩,“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人总要向前看。”
沈清澜微微牵起嘴角,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是啊姑妈,人总要向前看。所以,该弄清楚的事,一件……都不会少。”
夜色深沉,姑母离去时那复杂难辨的眼神,像一道阴影投在心上。
沈清澜独自站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前方是陆允辰看似温柔的邀约,后方是顾云深布下的危险罗网,身边是虎视眈眈的至亲。
她摊开手,那枚黑色的存储器静静躺在掌心,冰冷,沉重。
下一个战场,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