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燕子，最该去死的就是你！”
“没有你，我才活得开心！”
“是你害死了自己的孩子！”
“没人喜欢你……没人会要你……”
尖锐的斥责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心口。小燕子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后背的中衣早已被浸湿，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她大口喘着气，双手紧紧攥着锦被，指节泛白——这样的噩梦，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五次了。
窗外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上洒下一片细碎的银辉。小燕子缓了缓神，赤着脚走到窗边，推开那扇梨木窗。
夜风带着庭院里晚香玉的清甜扑面而来，却没驱散她心头的寒意。她扶着冰凉的窗沿，抬头望向天边那轮满月，月光温柔得像前世紫薇替她擦泪时的手，可她的心却像被浸在冷水里，沉甸甸的。
这一世的日子，太平顺了。
没有皇后的步步紧逼，没有容嬷嬷的针刑，没有那些生死未卜，可越是这样，小燕子越觉得不真实。她常常在梳头时对着镜中安康的自己发愣，会下意识摸向小腹，确认那里没有失去孩子的空洞痛感；会在吃到糖葫芦时突然停住，恍惚间以为下一秒就会有人跳出来指责她“不成体统”。
前世的坎坷像一场醒不来的劫难，而今生的顺遂，反倒像一场精心编织的幻梦。她甚至会在夜里掐自己的胳膊，看疼不疼，看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等晴儿回来，等找到哥哥，我就……”小燕子轻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窗沿。她早就想好了，宫里的荣华富贵再暖，也暖不透她骨子里的野性子。
她不属于这红墙宫苑，不属于这规矩森严的紫禁城，她想回大理，想回那个能骑马、能爬树、能放声大笑的地方。
可一想到班杰明，她的心就像被揉皱的纸，怎么也展不平。
刚重生那几日，她躲在御花园的柳树下轻声哭泣，是班杰明拿着他的画笔，蹲在她身边，笨拙地画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燕子，说：“你看，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能飞的小燕子，没人能困住你。”
那一刻，她真的动过心思——这一世，不如就跟斑鸠好吧。他懂她的胡闹，懂她的委屈，懂她不想被规矩束缚的心思，甚至连她偶尔冒出的、关于“前世”的胡话，他也只会笑着说“你这小脑袋瓜，又想什么稀奇古怪的”，从不多问。
可冷静下来，现实就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的念头。班杰明是大不列颠国的画师，他的家在遥远的西洋，那里没有糖葫芦，没有四合院，没有她熟悉的一切。
就算她愿意跟他走，宫里会同意吗？哥哥会同意？更别说语言不通、习俗不同的阻碍——她连“大不列颠”这几个字都念不顺溜，又怎么跟他过一辈子？就算是班杰明愿意放弃自己的国籍，他的家人，师傅又会同意吗？
夜风忽然凉了些，吹得小燕子打了个寒颤。她晃了晃脑袋，把那些乱糟糟的心思甩开。想那么多干什么呢？前世的苦已经吃够了，今生能多快活一天是一天。未来的事，就像这夜空中的云，谁知道下一刻是晴是雨？
她轻轻关上窗户，将月光和夜风都挡在外面。回到床边，她重新躺进温暖的被窝里，这一次，她没有再翻来覆去。或许是夜风带走了噩梦的余悸，或许是心里的纠结暂时落了地，闭上眼睛后，她竟很快就睡着了。
这一夜，没有斥责，没有哭喊，只有庭院里的晚香玉，伴着月光，悄悄钻进了她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