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中的密谋,如同在贫瘠的土壤下悄然蠕动的根须,虽然看不见,却蕴含着破土而出的力量。白日的杨家院落,依旧是一片刻意营造的死寂,但在这死寂之下,一股隐秘的、带着实验性质的活力,正在黑暗中萌发。
杨老根凭借着他几十年与山林打交道的经验,开始在记忆中仔细筛选合适的野果。那些果子必须本身无毒、常见、且具有一定的风味,经酒浸泡后或许能产生独特的变化。他想到了后山那片几乎无人问津的野山稔(桃金娘),秋季成熟时紫黑发亮,味道酸甜,但不易保存;还有零星分布的酸枣,以及一些个头虽小、但香气独特的不知名野莓。
而杨熙,则将注意力放在了那坛黄酒和有限的工具上。他们没有专门的酿酒或泡制器具,一切只能因陋就简。他找出了家里一个原本用来盛放咸菜的、洗净晾干的阔口陶罐,又让周氏用沸水反复烫洗,确保洁净。
接下来的几个夜晚,成了杨家秘密的“酿造时间”。
首先需要的是野果。这次的目标明确,风险相对较低。杨熙再次利用黎明前的黑暗,穿过屋后的荆棘屏障,在附近相对安全的坡地上,按照杨老根的描述,寻找那些尚未完全被鸟雀啄食殆尽的、晚熟的野山稔和零星挂在枝头的干瘪酸枣。采集过程必须迅速而隐蔽,他像一只谨慎的松鼠,只选取品相相对完好的果实,数量不求多,但求稳妥。
带回的野果被周氏和杨丫小心地剔除枝叶和腐烂的部分,再用极其节省的清水略微冲洗,摊放在干净的树叶上晾干表面的水分。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浪费了任何一点宝贵的材料。
最关键的一步到了——入罐浸泡。在地窖入口透下的微弱光线下,杨熙神情专注,如同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他将晾干的野山稔和酸枣分层铺入洁净的陶罐中,动作轻柔,避免挤破果皮。然后,他捧起那坛黄酒,拔开泥封,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谷物发酵气息的酒香瞬间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只倾倒了约莫三分之一坛的黄酒入罐,酒液刚好没过表层的野果。他不敢多用,这坛酒是他们目前最重要的“资本”之一。封盖前,他按照模糊的记忆,加入了极少量的、之前采集备用的野生蜂蜜(来自一个侥幸发现的蜂巢,数量极少,本是留给杨丫关键时刻补充体力的),希望能增加风味层次。
陶罐被仔细密封,用油纸包裹了好几层,再用草绳扎紧,最后被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地窖最阴凉干燥的角落。
“剩下的酒,封好,藏起来。”杨熙对杨老根嘱咐道。他看着那坛只剩下大半的黄酒,心中清楚,下一次动用它,必须带来更大的回报。
这罐“醉果”能否成功,需要时间的沉淀。没人知道结果会如何,可能最终得到的只是一罐发酵腐烂的垃圾。但这第一次主动的、带有创造性的尝试本身,就意义非凡。它标志着杨家的求生策略,从被动的搜寻和隐藏,开始向主动的转化和创造迈出了试探性的一步。
等待是煎熬的。在此期间,杨熙并没有停止其他方面的努力。他利用之前采集的臭蒿和辣蓼,尝试捣碎取其汁液,看是否能制作出简易的驱虫药膏,或者用于处理某些皮革(如果他们将来有机会获得的话)。他甚至开始指导杨丫认识几种最常见的、无毒的草药幼苗,将生存的知识,一点点灌输给这个家庭的未来。
每一次微小的尝试,无论成功与否,都像是在黑暗的墙壁上凿刻着痕迹。这些痕迹看似杂乱微弱,但积累起来,或许终有一天,能勾勒出一条通往光明的路径。
院外,赵家的监视依旧。院内,希望与危机并存。那罐藏于地窖深处的“醉果”,正 silently 经历着它未知的蜕变,如同这个被围困的家庭,在绝望的土壤中,倔强地孕育着一丝可能改变命运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