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运输的疲惫尚未完全消退,肌肉仍处于深度的酸胀之中,杨熙却不敢有丝毫停歇。时间的流逝如同无声的鞭子,催促着他。地窖里剩余的物资,幽谷里亟待安置的工具,都容不得他长时间休整。
仅仅休息了一日,他便开始了第二次运输。这次携带的是剩余的粮食、盐巴,以及那些他视若珍宝的草药——主要是那两株三七和几丛薄荷。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从荒祠后院的临时苗圃中连根带土挖出,用湿润的苔藓包裹住根部,再放入特制的小藤筐内,以确保在运输过程中能最大限度保持生机。
背负着这些“活物”,他的步伐比上一次更加谨慎。山路上的每一次颠簸,都让他心头一紧,生怕伤及这些未来的希望。肩上的重量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沉甸甸。
当他再次气喘吁吁地抵达幽谷,将装有草药的藤筐轻轻放在溪边阴凉处,看着它们叶片依旧鲜绿,根系完好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抚慰了身体的疲惫。他立刻在选定的营地附近,找到一小片同样背阴湿润的土地,将这些草药小心翼翼地移栽下去,浇上清澈的溪水。
看着三七的掌状叶片和薄荷的嫩芽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与这片新的土地建立起联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与这片幽谷命运的联结,也正在悄然加深。
随后的第三次、第四次运输,主要是一些零散的生活用具、剩余的葛根粉原材料,以及那些记录着知识和规划的树皮笔记。地窖渐渐变得空荡,只剩下最后一些实在不便携带或价值较低的杂物。而幽谷岩缝下的“储藏点”,则渐渐充盈起来。
当最后一次将地窖清理干净,确认没有留下任何可能暴露过往的痕迹后,杨熙站在空旷的地窖中央,环顾四周。这里曾是他绝望中的庇护所,挣扎求存的见证。石壁上被烟火熏黑的痕迹,角落里他亲手铺设的干草铺,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葛粉和草药混合的、独属于他的气息。
没有太多留恋,只有一种阶段任务完成的释然。他最后看了一眼,毅然转身,封死入口,将过往彻底掩埋。
现在,他的全部重心,都落在了幽谷。
首要任务,是建立一个能遮风避雨的栖身之所。他选择了之前标记的地点,背靠一块巨大的、可以提供天然屏障的岩石。他没有能力建造木屋,便因地制宜,打算先搭建一个窝棚。
他用新得来的锄头挖掘坑洞,埋设立柱,这个过程无比艰辛。土壤虽然肥沃,但也夹杂着碎石和盘结的草根。每一锄下去,都震得手臂发麻。他需要将砍来的树干削尖,深深打入土中,作为支撑骨架。然后,他收集来大量的柔软枝条、阔树叶和厚厚的干草,像编织巨大的篓子一样,层层覆盖在骨架上,形成棚顶和墙壁。
这个过程耗费了他整整五天的时间。白天劳作,晚上就蜷缩在岩石下,裹着那床薄被,听着谷中的风声和溪流声入睡。虽然简陋,但比起地窖,至少能望见星空,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当窝棚终于成型,虽然歪歪扭扭,四处漏风,但至少有了一个雏形。他钻进这个属于自己的、带着新伐木材和干草气息的空间,一股巨大的成就感驱散了连日的疲惫。
有了落脚点,接下来是火。他在窝棚前清理出一片空地,用石头垒了一个简单的灶坑。当火镰敲击燧石,火星点燃火绒,橘红色的火焰在幽谷的夜色中跳跃起来时,温暖的光芒不仅驱散了春夜的寒凉,更仿佛点燃了这片土地上的第一缕人间烟火。
他架起陶罐,舀入溪水,放入几块肉干和一把路上采集的野菜,煮了一锅热气腾腾的肉汤。食物的香气混合着烟火气,在幽谷中弥漫开来。
他坐在火堆旁,捧着温热的陶碗,看着眼前跳跃的火焰,远处隐没在黑暗中的山峦轮廓,耳边是溪流的协奏。
地窖已成过去。未来,就在这里。
前路依旧漫长,开垦土地,扩大种植,加固住所,防范危险……无数的事情等待着他。但此刻,坐在这簇自己亲手点燃的篝火旁,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力量。
幽谷的第一夜,星光洒落,火光温暖,一个少年与他的梦想,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天地里,悄然扎下了新的根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