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万籁俱寂。幽谷成了与世隔绝的孤岛,唯有呼啸的风声和杨熙单调的劳作声打破这片死寂。对家人的牵挂如同冰层下的暗流,时刻涌动,但他深知,盲目的冲动只会带来毁灭。他将这份焦灼转化为更极致的专注,投入到自身力量的锤炼中,尤其是那把寄托着远程威慑与狩猎希望的拓木弓。
弓箭的练习,在严寒中变得异常艰难。手指冻得僵硬,拉开弓弦时,不仅需要克服木材的张力,还要对抗肌肉因寒冷而产生的凝滞感。瞄准时,呼出的白气会模糊视线,必须屏息凝神,抓住那短暂清晰的瞬间。每一箭射出,弓弦的震动似乎都比往日更加刺耳,箭矢破空的声音也带着一种凝涩感。
他并未因困难而退缩,反而加大了练习量。每天下午,无论风雪多大,他都会在营地旁那片相对开阔的雪地上,对着数十步外一棵挂满了冰凌的老松树干,孜孜不倦地重复着搭箭、开弓、瞄准、撒放的动作。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即使缠绕着布条,也被弓弦反复摩擦,冻疮破裂,渗出的血水将布条染成暗红色,又与寒冷冻结在一起,每一次拉弦都带来钻心的疼痛。
但他仿佛感觉不到这疼痛,眼神紧盯着远处的目标,心无旁骛。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在练习箭术,更是在磨砺自己的意志。在极度寒冷和肉体痛苦中保持稳定和精准,是在这残酷世道下生存,乃至未来可能保护家人所必须具备的能力。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命中静止的树干。他开始在树枝上悬挂大小不一的冰块、松塔,甚至用绳索系着小块皮子,让其随风晃动,练习射击移动靶。起初,命中率低得可怜,箭矢往往擦着目标飞过,深深钉入后面的雪地或树干。但他毫不气馁,每一次失败都仔细回想动作的偏差,风的因素,目标的轨迹,一点点调整,一点点摸索。
积雪反射的刺眼阳光让他时常流泪,但他只是随意抹去,继续张弓。虎口被震裂,他用收集到的、具有微弱止血收敛效果的草药嚼碎敷上,用更厚的布条包裹。弓臂因潮湿和寒冷偶尔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他便将其靠近火堆,小心地烘烤,涂抹上为数不多的、用来保养工具的动物油脂。
这种近乎自虐的苦修,效果也在逐步显现。他的动作越来越流畅,开弓时身体的协调性更好,对力量的运用更加经济有效。在风中判断箭矢偏移的经验逐渐积累,对移动目标的预判也越发准确。当某一日,他凝神静气,一箭射断了一根悬挂着、随风摇摆的细冰凌时,他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只是平静地走过去,捡起断裂的冰凌,看着那光滑的切口。
这是一种内在的提升,无法量化,却真实不虚。他感觉自己和手中的弓,之间的联系更加紧密了。它不再仅仅是一件工具,更像是他手臂的延伸,是他在这冰天雪地中,除了智慧和毅力外,最值得倚仗的伙伴。
傍晚,他坐在火堆旁,就着跳跃的火光,检查着箭矢。燧石箭镞在低温下似乎更加坚硬锋利,但箭杆的保养需要格外注意,防止冻裂。他用小刀细心修整着每一支箭杆,确保其笔直光滑。手指上的伤口在火光下显得狰狞,但他处理的动作稳定而精准。
窝棚外,风雪依旧。
窝棚内,火光摇曳,映照着他沉静而专注的脸庞,以及那靠在墙边、弓弦微颤的拓木弓。
身体的寒冷与疲惫依旧,狩猎的困境未解,谷外家人的处境仍是他心头最沉重的巨石。
但在这日复一日的艰苦磨砺中,某种东西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那弓弦的每一次嗡鸣,似乎都在将这冰封山谷的死寂,以及他心中的部分焦灼,转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韧的力量。
这力量,无声,却仿佛在积蓄着,等待破冰而出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