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熙带回来的水和那点微不足道的木耳、蕨菜,如同在即将熄灭的灰烬中投入了几颗细小的火星,虽无法形成燎原之势,却真切地让杨家人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微弱的、实实在在的光明。
周氏几乎是含着泪,将那点木耳和蕨菜嫩芽仔细清洗(用水极其节省),混合着最后一点木薯粉,煮了一锅比往日稍显“丰盛”的糊糊。那滑腻的木耳和带着山野清香的蕨菜,对于许久未尝“菜味”的一家人来说,不啻于珍馐美味。杨丫小口小口地吃着,苍白的脸上甚至恢复了一丝极淡的血色。
那皮囊中的水更是珍贵,除了饮用和做饭,周氏甚至奢侈地用了少许,为杨大山擦拭肿胀发烫的伤腿。清凉的潭水暂时缓解了那难忍的胀痛,也让杨大山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许。
这一次成功的夜行,意义远不止于带回的物资。它极大地提振了濒临崩溃的士气,证明了即使在看似铁桶般的围困下,依然存在着可供挣扎的缝隙。杨熙身上那些被枸杞刺划出的血痕,仿佛成了一种荣耀的勋章。
“熙哥儿,下次……什么时候再去?”杨大山压低声音,眼中燃起了新的希望。有了这次经验,他对儿子那看似疯狂的冒险计划,多了几分信心。
杨熙却摇了摇头,神色并未放松:“爹,不能频繁。一次是侥幸,两次三次,他们必有察觉。我们必须等,等一个更好的时机,或者……等他们更加松懈。”
他深知,赵家的人不是傻子,短暂的松懈不代表永远的疏忽。他必须像最有耐心的猎人,等待最佳的机会。
接下来的两天,杨家依旧保持着死寂。院门紧闭,无人出入。外面的家丁似乎也习惯了这种对峙,监视依旧,但那种紧绷的感觉,似乎随着杨家的“安分”而略有缓和。他们甚至开始轮流离开岗位片刻,去解决个人问题,或者找个更舒服的地方打盹。
杨熙则利用白天的时间,透过窗隙更加仔细地观察着外面家丁的轮换规律和活动范围。他发现,在黎明前那一个多时辰,是人最困顿、警惕性也最低的时候。而且,靠近屋后荆棘坡的那个方向,因为地势难行、视野不佳,看守的家丁往往最为懈怠,有时甚至会靠着柴垛发出轻微的鼾声。
他在心中默默规划着下一次潜行的路线和时机,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
然而,就在他以为可以稍微喘息,等待下一次机会时,危机却以另一种更直接、更凶险的方式,骤然降临!
这天夜里,杨熙照例在屋后靠近枸杞丛的阴影处,借着极其微弱的光线,检查之前带回来的柴刀和绳索,为下一次行动做准备。忽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墙角堆放杂物的阴影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那是一种本能的、对危险近乎野兽般的直觉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他猛地向后一跃,同时手中的柴刀下意识地向前挥出!
“嗖!”
一道细长的、带着冰冷腥气的黑影,如同离弦之箭,从杂物堆中激射而出,擦着他的小腿掠过,最终撞在土墙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随即迅速蜿蜒游走,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是蛇!
杨熙的心脏瞬间漏跳了一拍,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借着从破窗透入的微光,他隐约看到那是一条背部有深色菱形斑纹的蛇,虽然不确定品种,但看那迅捷的动作和攻击性,极有可能带有毒性!
刚才那一下,若是他反应稍慢半分,或者没有那下意识的一跃一刀,后果不堪设想!
“怎么了,熙哥儿?”屋内的杨老根似乎听到了动静,压低声音紧张地问道。
“没事,爷爷,碰到只耗子。”杨熙强自镇定地回了一句,不敢说出实情,以免引起家人更大的恐慌。但他握着柴刀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用柴刀拨开那堆杂物,仔细检查,确认那蛇已经离开,这才稍微松了口气。但一股更深的寒意,却从心底蔓延开来。
蛇的出现,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这说明,由于他们长期闭门不出,缺乏活动和清理,院落角落的卫生状况正在恶化,吸引了这些危险的生物。这次是蛇,下次会是什么?蝎子?蜈蚣?或者传播疾病的蚊虫?
围困,不仅仅是在消耗他们的粮食和体力,更是在一点点侵蚀他们最基本的生存环境安全!
他抬头望向夜空,星光黯淡。赵家的围困如同一个不断收紧的绞索,而内部环境的恶化,则像是一把从背后悄然刺来的毒刃。他们不仅要在缺粮少水的状态下与外面的敌人周旋,还要时刻提防来自阴暗角落的致命威胁。
生存的挑战,变得更加立体,也更加残酷。
杨熙深吸一口带着夜露和淡淡腥气的空气,将柴刀紧紧握在手中。他知道,下一次的夜行,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他们需要更多的水,需要能够驱蛇防虫的草药,需要……打破这个令人窒息的牢笼!
微光仍在,但黑暗中的毒牙,已然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