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寒冷与死寂,如同无形的冰壳,包裹着杨熙疲惫伤痛的身体。肩头的剧痛、腹中的饥饿、以及前途未卜的沉重,几乎要将他最后的意志力压垮。他蜷缩在墙角,听着自己粗重而痛苦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残殿中回荡,意识在昏沉的边缘徘徊。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时,一丝微弱却异常的声音,穿透了庙外渐起的鸟鸣和风声,传入他高度警觉的耳中。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人声。那是一种极其轻微的、类似于石子滚落,又像是某种小动物踩过枯叶的“窸窣”声,来源似乎是……庙宇那残破的、被藤蔓半掩的后窗方向。
杨熙瞬间绷紧了全身的肌肉,连肩头的剧痛都暂时被忽略。他屏住呼吸,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后——那里空空如也,柴刀在之前的逃亡中早已失落。他只能紧紧攥住那根充当拐杖的粗树枝,眼睛死死盯向后窗那片昏暗的光影。
声音只响了一下,便消失了。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是搜捕的人摸上来了?还是山中的野兽?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中煎熬。杨熙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
良久,再无任何动静。
就在他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以为真是自己过于紧张产生的幻听时,那“窸窣”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更加清晰,而且……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后窗破损的窗棂间被抛了进来,落在积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噗”一声。
不是人!也不是大型野兽!
杨熙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强忍着肩痛,扶着墙壁,极其缓慢而警惕地挪动身体,凑近那物件落地的方向。
借着从破窗透入的、越来越亮的晨光,他看清了——那是一个用灰色粗布包裹的、约莫拳头大小的东西!
是谁?在这荒山野岭的破庙里,用这种方式给他送东西?
他不敢立刻去捡,而是先仔细观察四周,尤其是后窗外的动静。藤蔓摇曳,荒草萋萋,并无任何人影。
等待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再无异常后,他才用那根树枝,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灰布包拨到自己面前。
布包入手有些沉。他解开系着的布结,里面的东西显露出来——
竟然是两个还带着些许温热的、粗糙的麦饼!虽然看起来黑黄,远不如家里之前的小米粥精致,但在这饥寒交迫、濒临绝境之时,无异于救命的神粮!
除了麦饼,布包里还有一小葫芦清水,以及……一小包用干净树叶包裹、散发着浓郁草药气味的黑色药膏!药膏旁边,甚至还有一小卷干净的、似乎是用来包扎的旧布条!
杨熙拿着这些东西,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食物、水、伤药……每一样都精准地击中了他此刻最迫切的需求!
这绝不是巧合!那个神秘人,不仅知道他的藏身之处,更清楚他受伤和饥饿的状况!
是敌是友?
若是赵家的人,大可直接冲进来抓他,何必多此一举?若是想用毒药害他,似乎也不必送上能暂时缓解饥饿的麦饼和清水。
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是友非敌!是那个在乱石堆后咳嗽、在山坡上制造动静引开追兵的人!
会是谁?吴老倌安排的人?还是……村里其他对赵家不满、暗中同情他们的人?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中翻腾,但此刻,生存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顾不得多想,先拿起水葫芦,小心地喝了几口。清凉的液体滑过干渴冒烟的喉咙,带来难以言喻的舒爽。接着,他狼吞虎咽地吃下一个麦饼,粗糙的饼屑噎得他直伸脖子,但他却觉得这是此生吃过最美味的东西。
腹中有了食物,身上似乎也恢复了一些气力。他拿起那包药膏,凑到鼻尖闻了闻,气味与他父亲之前敷的膏药有些相似,但似乎又多了几味别的草药。他不再犹豫,解开肩膀上那简陋而已被血污浸透的布条,忍着刺痛,将冰凉的黑色药膏仔细涂抹在肿胀青紫的伤处,然后用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
药膏敷上,起初是一阵更强烈的刺痛,但很快,一种清凉舒缓的感觉便渗透开来,大大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疼痛。
做完这一切,他靠着墙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虽然处境依旧危险,伤势依旧严重,但至少,他得到了一丝喘息之机,看到了并非全然绝望的微光。
那个神秘人,如同黑暗中的守护者,在他最危急的时刻,送来了最关键的援助。
他将剩下的一个麦饼和半葫芦水小心收好,目光再次投向那扇残破的后窗。窗外,天光已然大亮,山林恢复了白日的喧嚣。
搜捕即将开始。他必须利用这宝贵的援助,尽快恢复体力,想办法离开这里,或者……与那个神秘人取得联系。
这座破败的山神庙,不再仅仅是藏身之所,更成了一个充满未知与可能的玄妙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