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岭的时日,在清寂与忙碌中交替流转。肩伤在药膏持续的作用下,痛感日渐微弱,只余下用力时一丝隐晦的牵扯,提醒着杨熙那夜的凶险。他将吴老倌送来的杂粮饼和肉干视若珍宝,每日严格定量,辅以溪边地耳、苦涩野菜和偶尔幸运采到的几株野山菌,勉强维持着身体最基本的消耗。
窝棚被他精心改造过。门口垒砌的石灶更加规整,既能有效拢住火苗,减少被远处察觉的风险,散发的热量也能在寒夜带来些许暖意。他用采集的柔韧藤条,不仅编成了一个虽粗糙却结实的背篓,更尝试着做了几个简易的套索,小心翼翼地设置在野兽时常经过的小径旁。他清楚,仅靠采集难以长久,必须获得更稳定的蛋白质来源。
他将吴老倌带来的那一小袋粟种,视作未来的希望。在窝棚旁一处日照稍好的缓坡,他清理掉碎石杂草,用削尖的木棍艰难地翻垦出一小片不足方丈的薄地。每一粒金黄的种子落下,他都仿佛看到了未来沉甸甸的穗头。这不仅是食物,更是一种象征——在这被遗忘的角落,生命仍在倔强地播种。
与吴老倌的联系,是他精神上最重要的支柱。他选择了窝棚东面一株形态奇特的歪脖子松树作为“信站”,在树干一人高的位置,剥下一小块树皮,露出内里浅白的木质。他用烧黑的细小树枝,在上面划下只有他和吴老倌能懂的符号:一个圆圈代表平安,几道波浪代表需要水(他已不缺,此符号废弃),一个罐子形状代表需要容器,而一个躺卧的人形,则代表询问父亲腿伤。
他不敢写太多,每次只传递最核心的信息。放置“信件”后,他会远远躲藏起来观察,但从未见过吴老倌前来取信。然而,几天后,他总会发现树皮下多了一个用树叶包裹的小小油布包,里面或是几块火石,或是一小包盐,或是一点新的药膏。吴老倌如同一个沉默的守护者,总能理解他未言明的需求,并用这种方式告诉他:联系未断,希望犹在。
这天清晨,他照例去检查设下的套索。前几个都空荡荡的,当他走到最远的一个,设置在一条兽径拐弯处的套索时,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套索绷紧了!绳索另一端,一只肥硕的山兔正在拼命挣扎,后腿被藤圈牢牢缚住。
狂喜瞬间涌上心头!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用树枝按住兔头,迅速解下套索。提着这沉甸甸的、尚带着体温的收获,他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窝棚。这是他进入野猪岭以来,第一次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力量,获取到如此“丰盛”的食物。
他没有立刻宰杀。而是先用柔韧的树皮纤维搓成细绳,将兔腿绑好,拴在窝棚旁。他看着那只惊慌失措的灰兔,心中盘算开来。全部吃掉固然解馋,但若能养起来,或许……能尝试繁殖?就算不能,多活几日,也是新鲜的肉食储备。
这个小小的成功,极大地鼓舞了他。他意识到,这片看似荒蛮的山岭,只要用心,同样蕴藏着生存的宝藏。他不再仅仅是被迫躲藏于此的逃亡者,他开始真正尝试去了解、去利用这片土地。
傍晚,他点燃灶火,只切下一小条兔腿肉,混合着地耳和野葱,煮了一锅前所未有的、带着油腥和肉香的浓汤。那久违的肉味在舌尖炸开,几乎让他落下泪来。他将大部分兔肉用盐仔细抹了,挂在窝棚通风处风干。
夜色中,他坐在窝棚门口,听着远处隐约的狼嚎,感受着胃里传来的温暖饱足,目光投向漆黑的山林。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名为“掌控感”的东西,正在心底悄然滋生。他知道,自己正在一点点地,在这绝境中扎下根来。
吴老倌树皮信上的下一个符号,他已经想好该划什么了——一个代表着“安好,且有收获”的、饱满的穗子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