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灰兔被杨熙用更结实的藤蔓拴在窝棚旁一丛茂盛的野草边。起初它极其惊恐,不断冲撞,试图挣脱。杨熙并不靠近,只是每日定时给它投喂清甜的溪水和鲜嫩的青草,偶尔会加几片洗净的野菜叶子。他蹲在几步开外,默默观察着它咀嚼时快速颤动的三瓣唇,以及那双总是盈满警惕的、红宝石般的眼睛。
几天后,兔子的挣扎明显减弱。当杨熙靠近时,它不再拼命后缩,只是耳朵警觉地竖起,身体紧绷。杨熙尝试着将草料放得更近一些,甚至用手背缓缓靠近,让它熟悉自己的气味。这个过程缓慢而需要极大的耐心,但杨熙乐在其中。这微小的、建立联系的过程,驱散了他独自在深山中的部分孤寂。
他给这只兔子起了个名字,叫“灰耳”。灰耳的存在,让这冰冷的窝棚旁,多了一丝鲜活的气息。
风干的兔肉成了他重要的肉食储备,他计算着,省着吃,足以支撑大半个月。这让他对食物的焦虑大大缓解,能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其他方面。那片小小的粟米地,嫩绿的幼苗已破土而出,在阳光下舒展着纤细的叶片,每日看着它们长高一点点,成了杨熙最大的慰藉。
他再次来到歪脖子松树下。树皮上他上次留下的“饱满穗子”图案依旧清晰。他仔细检查树根周围,果然,在一个被落叶半掩的石缝里,摸到了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小物件。
打开一看,里面并非往常的盐或火石,而是两样新东西:一把小巧但异常锋利的旧镰刀,木柄被摩挲得油亮;还有一小卷更厚实的、处理过的树皮,上面用炭条画着更复杂的图案。
杨熙的心跳加快了。他认得这把镰刀,似乎是吴老倌自己常用的那把。将这工具送来,意义非同一般。他立刻展开那卷树皮。
上面的图案需要他仔细解读。画的是一所大房子(显然是赵家),房子外面画着几个小人,手持棍棒,但他们的箭头指向了村外另一个方向,那里画着波浪线(代表河流或溪水)。大房子旁边,单独画了一个小人,这个小人没有像其他小人那样指向村外,而是画了一个问号朝向大房子内部。
图案的下方,画了一个罐子(代表“山酢”),罐子旁边画了一个背着行囊、走向远方的陌生人。陌生人头上,画了几枚铜钱的符号。
杨熙蹲在树下,眉头紧锁,反复揣摩着这些图案的含义。
赵家的人(手持棍棒的小人)似乎将搜查的重点转向了村外某个有水的地方?这或许意味着他们暂时放松了对杨家直接监视的压力,对家人和吴老倌来说是好事。而那个单独的小人带着问号看向赵家内部……这暗示着赵家内部可能出现了某种不确定的情况?是分歧?还是有人生了异心?
最让他振奋的是最后一部分!“山酢”和那个行商!吴老倌在告诉他,之前询问“山酢”的那个行商又有了消息,并且明确表示了购买的意愿,甚至可能提到了价格(铜钱符号)!
机遇!这是自逃亡以来,他看到的第一个明确的、向外突破的机遇!
“山酢”若能换来稳定的收入,他们就有了撬动局面的第一根杠杆。不仅能改善生存,或许还能做更多事情……比如,买通那个对赵家抱有疑问的“内部小人”?
杨熙感到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他必须尽快准备好“山酢”的样品,而且要做得比上次更好!
他回到窝棚,拿起那把旧镰刀,手指拂过冰凉的铁刃和温润的木柄。工具的到来,和这封充满信息的“远信”,仿佛给他注入了一股新的力量。他不再仅仅是一个求生的逃亡者,他手中开始握有改变棋局的、微小的棋子。
他看了一眼在旁边安静嚼着草叶的灰耳,目光坚定。他需要更多的野果,更稳定的酒源,以及更隐蔽的加工方式。
野猪岭的蛰伏,即将进入一个全新的、更具攻击性的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