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杨熙便醒了。并非自然醒转,而是被一种混合着期盼和焦虑的情绪催醒。手掌的伤口经过一夜,疼痛稍减,转化为一种深沉的闷痛和紧绷感,但全身的肌肉依旧酸胀难耐。他几乎是挣扎着爬出窝棚,第一件事,便是将目光投向昨日设置陷阱的方向。
晨雾尚未散尽,山谷里一片朦胧静谧。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急切,先走到溪边,用冷水泼脸,强迫自己清醒。冰凉的溪水刺激着皮肤,也让他躁动的心绪稍稍平复。不能急,观察和耐心,是猎人最重要的品质。
他首先走向设置在灌木丛边缘的第一个陷阱。远远看去,那作为弹力的树枝依旧弯曲着,绳套空悬着,随着微风轻轻晃动。触发机关完好无损,周围也没有任何动物挣扎的痕迹。
失败。意料之中。他并没有太多失望,只是默默记下这个位置可能动物踪迹较少。
他转向第二个陷阱,设置在一条通往溪水的、隐约可见细小爪印的小径旁。靠近时,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目光扫过——弯曲的树枝已经弹直!绳套也不见了!
他快步上前,只见触发棒掉落在一旁,绳套紧紧缠绕在一段被拖拽过的、带着泥土的灌木根茎上,勒进去很深,但……空无一物。
是被触发了,但猎物挣脱了?还是什么其他东西碰倒了机关?他蹲下身,仔细查看地面。泥地上有一些凌乱的抓痕,几根灰色的毛发粘在绳套和旁边的草叶上。是野兔!它被套住了,但力量很大,挣扎之下,竟然连同一段灌木根茎一起扯断,逃走了。
一股强烈的惋惜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对自己的检讨。绳套的牢固度不够?还是选择的固定点不够坚实?他仔细检查了绳套的结和那段被扯断的、拇指粗细的根茎,意识到猎物的力量和求生的本能远超他的预估。这次失败,是经验不足,也是材料和处理方式有待改进。
带着一丝挫败感,他走向最后一个陷阱,设置在靠近山谷内侧、一处岩石缝隙的出口附近,这里他发现了一些类似山鸡的羽毛和细碎粪便。
随着距离拉近,他看到了与第二个陷阱类似的情形——弹力树枝恢复了原状!他的心沉了一下,难道又一个挣脱的?
但当他再走近几步,目光穿透逐渐变薄的晨雾,落在陷阱中心时,他的呼吸猛地一窒。
有东西!
在那原本设置绳套的地方,一团灰褐色的东西瘫软在地,一动不动。绳套紧紧勒在它的后腿上,将那一条腿几乎勒断,皮毛破损,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那是一只成年的野兔,体型比想象中要大,此刻它的身体已经僵硬,暗红色的血液浸湿了周围一小片土地,那双原本机警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望着灰白的天空。
成功了!
巨大的喜悦如同洪流,瞬间冲垮了连续失败带来的沮丧和身体的疲惫!他几乎是扑了过去,蹲在野兔旁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尚且带着夜露凉意的皮毛时,竟微微颤抖起来。
这是他依靠自己的智慧和双手,在这片土地上获得的第一份真正的肉食!不是采集的植物,不是之前侥幸捕获的小型鸟雀,而是一头足够他吃上好几天的、实实在在的猎物!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绳套,那绳套已经深深嵌入兔子的腿骨,费了他一番力气才取下来。他将野兔提在手里,沉甸甸的分量让他感到无比踏实。血液沾染了他的手指,那温热的、带着腥气的触感,此刻闻起来竟如同甘霖。
他仔细检查了陷阱。触发机关非常完美,绳套也足够牢固(至少对付这只兔子足够了),弹起的力道恰到好处。这次成功,证明了他的思路是对的,他的方法是有效的!
提着这只血淋淋的收获,他走回营地。脚步比往日轻快了许多,尽管身体依旧酸痛,但一种充盈的、名为“收获”的力量支撑着他。
他开始处理猎物。剥皮,剖腹,清理内脏。这个过程他做得有些生疏,但极其认真。兔皮他小心地剥下,摊开在石头上,这是未来可能用于保暖或者交易的材料。内脏中可食用的部分留下,其余深埋。他将兔肉分割成大小不等的块状,一部分准备立刻食用,大部分则用盐仔细揉搓,准备熏制成肉干储存。
当第一块兔肉在陶罐中咕嘟咕嘟地炖煮,浓郁的肉香随着蒸汽弥漫在整个幽谷时,杨熙坐在火堆旁,看着跳跃的火焰,脸上露出了许久未曾有过的、纯粹而满足的笑容。
他拿起那块从兔子腿上解下、还沾着血迹的绳套,紧紧握在手中。粗糙的藤蔓硌着掌心的伤口,带来清晰的痛感。
这痛,与这肉香,这收获的喜悦,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他明白了,在这片看似美好实则严酷的山谷里,生存的每一次进步,都必然伴随着汗水、疼痛,甚至失败的血的代价。但只要有智慧,有坚持,有从失败中学习的能力,那微小的希望之火,就不会熄灭,就能在这艰辛的土壤里,顽强地燃烧下去,照亮前路,也温暖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