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稻穗堆积在营地旁,像一座微缩的谷堆,散发着干燥而温暖的气息。成功的喜悦尚未在杨熙心中停留多久,便被更具体、更繁重的劳作所取代。收获,意味着新一轮体力付出的开始。
脱粒,是面临的第一道难关。他没有连枷,更没有打谷机,唯一能依靠的,是最原始的手工摔打。他选取了两根粗细适中、木质坚硬的木棍,将它们并排固定,中间留出缝隙,做了一个极其简陋的“摔打架”。然后,他抱起一捆稻穗,双手紧握稻秆中部,将沉甸甸的穗头对准木棍的缝隙,用力摔下。
“啪!啪!”
谷粒应声而落,簌簌地掉落在下方铺开的宽大兽皮和厚实麻布上。这动作看似简单,却需要巧劲。力道不足,谷粒无法完全脱落;力道过猛,又容易将稻秆打断,混入谷粒中,增加后续清理的难度。他必须控制好每一次摔打的力度和角度。
起初,他动作生疏,效率低下,摔打十几下才能勉强将一捆稻穗上的谷粒弄干净大半,手臂却已酸麻。而且,飞扬的稻壳和细小的芒刺扑面而来,沾满他的头发、脖颈,钻进衣领,带来阵阵刺痒。他不得不停下来,用溪水冲洗,或者干脆忍耐着,直到休息时才一并清理。
他很快调整了方法,将稻穗握得更松散些,摔打时利用腰腹扭转的力量,带动手臂发力,而不是单纯依靠臂力。同时,他改进了摔打架,在木棍下方加了一个浅浅的、用整木凿出的凹槽,让脱落的谷粒能更集中地落入其中,减少飞溅。
效率有所提升,但整个过程依旧枯燥而漫长。单调的摔打声在幽谷中回荡,从清晨持续到日暮。他的手掌很快被粗糙的稻秆磨得发红,虎口震得发麻,腰背也因为长时间的站立和重复发力而僵硬酸痛。
但他不能停。收获的稻谷必须尽快脱粒、晾晒,否则堆积在一起容易发热、霉变,那将意味着前功尽弃。他只能凭借意志力,一捆一捆地摔打着,看着兽皮和麻布上的金色谷粒逐渐堆积、增厚。
当最后一捆稻穗被摔打完毕,他感觉两条手臂几乎不属于自己,连抬起都困难。然而,眼前堆积起来的那座小小的、金灿灿的谷粒山,驱散了所有的疲惫。他粗略估算,这桌面大小的水田,竟也收获了约莫五六斤的带壳稻谷!这远超他最初的预期!
接下来是扬场,借助风力分离谷粒和杂质。他选择了一个有微风的下午,用木锨(一块宽大的木板)将混有碎稻秆、空壳和灰尘的谷粒高高抛起。风带走较轻的杂质,金黄的谷粒则垂直落下。这需要技巧,抛洒的角度和力度直接影响分离效果。他失败了多次,谷粒和杂质落回一处,或者被风吹得太远。他不断调整,一点点摸索,直到能较为清晰地将谷粒和杂物分离开来。
最后得到的,是相对纯净的、带着淡黄色谷壳的稻谷。他将这些稻谷均匀地摊晒在早已准备好的、铺着干净阔叶和麻布的石板和平整地面上,薄薄一层,确保每一粒都能接触到阳光。晾晒需要数日,期间需要不时翻动,防止底层霉变,也让晾晒更均匀。他像守护秧苗一样守护着这些谷粒,白天翻晒,晚上收回或用东西遮盖,防露水,防鸟雀偷食。
整个过程,他做得一丝不苟,神情专注如同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每一次摔打,每一次抛洒,每一次翻动,他都投入了全部的心神。他清楚地知道,这每一粒稻谷,都凝聚着他从春到秋的心血汗水,是“艰苦生活”最直接的产物,也是“缓慢变好”最坚实的基石。
当稻谷在阳光下晒得硬实,咬开谷壳,能看到里面晶莹剔透的米粒时,他知道,最后一步——舂米,近在眼前了。那将又是一项考验耐心和体力的工作。
他抓了一把晒干的带壳稻谷,在掌心掂了掂,感受着那沉实的分量。谷壳粗糙,摩擦着掌心的老茧。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满足的光。
艰难,依旧刻在每一道工序里。
但希望,也确确实实地,蕴藏在这每一粒金黄的谷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