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峡谷的黑暗,仿佛浓稠的墨汁,将一行人彻底吞没。杨熙背负着祖父杨老根,走在最前。老人的身体轻飘飘的,每一次压抑的咳嗽都震动着杨熙的脊背,也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周氏搀扶着杨大山,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后面,杨大山咬紧牙关,努力不让自己拖慢速度,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杨丫紧紧攥着母亲的衣角,小小的身体在寒冷的夜风中微微发抖,但她死死咬着下唇,没有哭闹,也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
峡谷内,杨熙之前设置的木桩和藤索成了救命的存在。他指引着母亲和妹妹抓住藤索,自己则更加小心地踩着之前清理过的落脚点。背负着一个人,在湿滑的卵石上行走,难度倍增。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小腿肌肉因为持续用力而微微颤抖,汗水浸湿了内衫,又被谷底的寒气冻得冰冷。
“爷爷,抓紧我。”经过一处特别湿滑的斜坡时,杨熙低声对背上的祖父说道,同时更加用力地握紧了作为扶手的木桩。杨老根含糊地应了一声,枯瘦的手臂下意识地环紧了孙子的脖颈。
周氏几乎是半拖半抱着杨大山走过那段陡坡。杨大山的一条腿使不上力,全身的重量大半压在妻子身上。周氏一声不吭,只是闷头用力,脸颊因为用力而涨红。
寂静的峡谷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压抑的咳嗽声、脚踩卵石的摩擦声和潺潺的水流声。时间在黑暗中缓慢爬行,每一刻都显得无比漫长。杨熙在心中默默计数,估算着行程。他知道,必须在天亮前走出峡谷,进入相对安全的幽谷范围。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那处需要绕行的碎石坡的熟悉轮廓。这意味着,他们已经走过了峡谷最艰难的一段,离幽谷不远了。一股微弱的希望在人心中升起。
“快到了,坚持住。”杨熙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
绕行小径同样不易,但比起峡谷深处,已是好了太多。当杨熙终于看到那条熟悉的、通往幽谷的藤蔓裂缝时,东方的天际已经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
“到了。”他停下脚步,声音沙哑地宣布。
周氏几乎虚脱,扶着杨大山靠在一块岩石上,大口喘着气。杨丫再也忍不住,小声地啜泣起来。杨大山看着儿子背上昏昏沉沉的父亲,又看看疲惫不堪的妻女,眼圈泛红,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杨熙的肩膀。
穿过藤蔓裂缝,熟悉的幽谷景象映入眼帘。虽然依旧是清晨的朦胧,但那方小小的天地,此刻在众人眼中,不啻于世外桃源。窝棚静静地立在那里,溪流潺潺,空气中是清冷的草木气息,而非靠山村那令人窒息的压抑和混乱。
杨熙小心翼翼地将祖父安置在窝棚内唯一的草铺上,盖上那张鹿皮。杨老根接触到相对干燥温暖的铺位,咳嗽似乎稍微平缓了一些,昏沉地睡去。
周氏和杨大山互相搀扶着走进来,打量着这个儿子一手建立起来的、虽然简陋却充满生机的“家”,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震惊,有欣慰,更有无尽的心疼。杨丫则好奇又怯生生地躲在母亲身后,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先休息,喝点水。”杨熙拿出水囊,递给父母,又用陶碗盛了点水,小心地喂给祖父几口。
一家人挤在狭小的窝棚里,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杨老根偶尔的咳嗽声。外面,天光渐渐放亮,新的一天开始了。对他们而言,这是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却也蕴含着希望的开端。
艰苦,是这一夜亡命奔波的极致疲惫,是背负亲人穿越险境的沉重压力,是面对新环境时物资匮乏的窘迫。
变好,则在于他们终于挣脱了枷锁,团聚在这片由杨熙亲手开拓的、相对安全的土地上。虽然前路依然艰难,但希望,已然真切地握在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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