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彻底大亮,幽谷的全貌清晰起来。周氏和杨大山看着儿子开垦出的那一小片田地,看着整齐堆放的柴垛,看着挂满熏架的肉干,看着那几个密封的粮罐,心中的震撼难以言表。他们无法想象,一个半大的孩子,是如何在这深山老林里,独自挣扎出这样一番局面的。
短暂的休息后,现实的压力立刻显现。首先便是住所。小小的窝棚挤下五口人,其中还有一个病人,显得异常拥挤和憋闷。杨熙立刻开始动手,在旁边清理出一块空地,打算利用现有的木材和茅草,先紧急搭建一个能遮风避雨的简易棚子,至少让父母和妹妹有个相对独立的空间。
“熙儿,你歇会儿,爹……爹来帮你。”杨大山挣扎着站起来,想要帮忙。他虽然腿脚不便,但手臂还有些力气。
“爹,您坐着,看着丫丫就好。”杨熙阻止了他,语气不容置疑。他知道父亲需要时间恢复。
周氏也没有闲着,她强撑着疲惫的身体,开始整理窝棚。将狭小的空间尽量收拾得整洁一些,把带来的破旧行李归置好。她看到杨熙那些浆洗得发白、却打满补丁的衣服,眼眶又红了,默默地将它们叠放整齐。
杨熙一边搭建棚子,一边在心里飞速计算着存粮。原本够他一人吃到夏收还有富余的粮食,现在要供应五张嘴,其中还有需要营养的病人和正在长身体的孩子,立刻就显得捉襟见肘了。他估算了一下,现有的粮食,即便加上肉干,如果严格按照最低消耗,恐怕也只能支撑不到两个月。而距离夏收,还有至少三个多月。
水也不是无限量供应的。他平日用水节省,主要是饮用和做饭,洗漱都极其简单。现在多了四口人,尤其是病人需要保持清洁,每日的取水量和耗水量将大幅增加。他需要更频繁地去溪边破冰取水,这无疑增加了暴露的风险(虽然幽谷隐蔽,但仍需谨慎),也消耗更多体力。
最大的问题是祖父的病。杨老根的咳嗽在清晨和夜间尤其厉害,脸色灰败,呼吸带着杂音。简陋的窝棚保暖性有限,虽然生了火,但对一个久病虚弱的老人来说,依然难熬。杨熙储备的那点生姜、橘皮,显然不够用。
中午,杨熙用带来的最后一点黍米,混合着切碎的肉干和干菜,煮了一锅稠粥。这是他们来到幽谷后的第一顿饭。粥的香气在窝棚里弥漫,杨丫眼巴巴地看着,咽着口水。周氏先盛了一碗稠的,小心地喂给昏沉的杨老根。老人勉强吃了几口,便摇头不肯再吃。
杨熙给父母和妹妹都盛了满满一碗,自己则只盛了小半碗稀的。
“熙儿,你多吃点,你干活累。”周氏要把自己的碗推过来。
“娘,我够了,早上吃得多。”杨熙挡住母亲的手,语气轻松,低头快速喝完了自己那点稀粥,然后起身,“我去看看陷阱,看能不能再添点肉食。”
他拿起弓箭和柴刀,快步走出窝棚,将家人担忧的目光留在身后。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他是这个家现在唯一的支柱。
站在溪边,冰冷的溪水让他清醒。他看着水中自己疲惫而坚毅的倒影,知道考验才刚刚开始。接回家人,只是第一步。如何让这五口人在这片山谷中生存下去,并且真正地“变好”,需要他付出比以往更多的智慧和汗水。
安顿,伴随着巨大的窘迫。
艰苦,是骤然增加的人口对有限资源的挤压,是病弱亲人需要照顾的沉重负担,是身为顶梁柱必须扛起一切的压力。
变好,则在于家人团聚带来的温暖与力量,在于终于能够亲手守护亲人的踏实感,也在于这巨大压力下,必将催生出更强大的生存智慧和更坚韧的奋斗意志。路,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