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架巍然立起,如同巨兽的骨骼,接下来的任务是为这骨架填充血肉——砌筑墙体。干燥结实的土坯被一块块运到地基旁。杨熙负责主要的砌筑工作,这是他第一次尝试,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他先用稀泥拌和少量切碎的干草,做成黏稠的“泥浆”作为粘合剂。然后,他拿起一块土坯,在其大面上抹上一层泥浆,仔细地安放在地基石上,用一根小木棍轻轻敲击调整,确保其水平且稳固。接着是第二块,与第一块紧密贴合,泥浆从缝隙中被挤出,他用手指将其抹平。
砌墙是个慢工出细活的过程。杨熙极其耐心,一层一层地往上垒砌。每砌完一层,他都会停下来,用眼睛和一根拉直的细绳检查墙面是否平直。杨大山在一旁不时出声指点:“拐角的地方要咬茬,错开缝,墙才结实。”“上一层坯要压住下一层的缝,像编席子一样。”
周氏和杨丫则成了最忙碌的后勤。周氏负责不断和制新的泥浆,确保供应不断。杨丫则用她的小篮子,一趟趟地将远处晾晒的土坯搬运过来,虽然一次只能搬一两块,但她乐此不疲,小脸上满是参与建设的兴奋与自豪。
进度缓慢但扎实。一面墙,两面墙……当四面墙体都砌到齐胸高时,新屋的轮廓已经清晰可见,内部空间显得比窝棚宽敞了许多。留出门窗的位置后,墙体继续向上,直到接近屋檐下方。
砌墙的同时,屋顶的准备工作也在同步进行。周氏带领杨丫,在山谷中大量收集那种杆茎粗壮、纤维坚韧的茅草。她们用杨熙制作的简易木叉(一根Y形树枝)将茅草割下,摊开晒干,然后捆扎成一捆捆直径一尺左右的草束。这项工作看似简单,却需要走很远的路,反复弯腰,一天下来也是腰酸背痛。
墙体完工后,便是上屋顶。杨熙将较细的椽子之间,用更细的木条或坚韧的藤蔓横向编织固定,形成密实的网格,作为承载茅草的基础。然后,他抱起一捆捆晒干的茅草,从屋檐开始,一层层、一束束地铺设上去。每一束茅草的根部都朝向下方,稍部朝上,后一层覆盖住前一层的根部,如同鱼鳞般层层叠压,确保雨水能顺着茅草顺利流下,而不会渗入屋内。
铺设茅草是个技术活,既要厚实保暖防风防雨,又要保证一定的坡度利于排水。杨熙站在摇晃的梯架上(用两根长木和短木捆扎而成),小心翼翼地操作着,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脚下的茅草上。
当最后一片区域的茅草被铺设完毕,并用藤条加以固定后,一座拥有厚实土坯墙、厚重茅草顶的崭新屋舍,终于在这幽谷之中赫然矗立起来。虽然还没有门窗,内部也还是泥土地面,但相比之前那个低矮漏风的窝棚,已然是天壤之别。
土墙茅顶,是汗水与智慧的凝结。
艰苦,是砌墙时重复枯燥的劳作,是铺设屋顶时高空作业的危险与疲惫。
变好,则在那一堵堵遮风挡雨的厚实土墙里,在那一片片金黄温暖的茅草屋顶上,以最完整、最直观的形式呈现在眼前。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有了它坚实的躯壳。
新屋落成,接下来的工作是让它变得可以居住。首要任务是制作门窗。杨熙选择了质地坚硬的栎木,用柴刀和小刀,花费了好几天时间,才勉强做出了两扇厚实的、用木榫和藤绳固定的门板(一扇用于主屋,一扇用于规划的里间),以及几个简陋的、可以内外开合的木质窗扇。窗扇上暂时没有糊纸或蒙布,只能先用厚实的草帘遮挡。
然后是平整室内地面。一家人齐上阵,用锄头和木铲将屋内的土地整平,反复夯实。杨熙还特意从溪边挑来一些细沙和比较黏的黄土,混合后铺了薄薄一层,再次夯实,使得地面相对平整坚硬,不易起尘。
“得弄个像样的灶。”杨大山看着空荡荡的屋内说道。之前窝棚里的那个三块石头垒成的灶台效率太低。杨熙根据父亲的指点,在靠墙的位置,用土坯和泥浆砌了一个方形灶台,留出了灶膛、烟道,并且巧妙地让烟道贴着土坯墙内部上升,利用墙体预热吸入灶膛的空气,希望能提升一点燃烧效率。灶台上可以同时放置两个陶罐,方便了许多。
新的“家具”也开始出现。杨大山用粗壮的树桩和厚木板,制作了一张极其结实、可供五人围坐的低矮木桌,以及几个充当凳子的树墩。他还用边角料做了几个简单的木架,用来放置陶罐、工具等杂物。
当第一批家当——那些装着粮食、肉干、盐的陶罐,那些修补好的工具,那几张鞣制中的皮子,以及全家仅有的几件破烂行李——被郑重地搬进新屋,放置在各自规划好的位置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感和归属感,在每个人心中油然而生。
傍晚,周氏在新灶台上点燃了第一把火,用的是开荒时收集、早已干透的硬木柴。火焰在规整的灶膛里欢快地跳跃,比在窝棚里明亮、温暖了许多。陶罐里的野菜汤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蒸汽混合着新木和泥土的气息,在屋内弥漫。
一家人围坐在新做的木桌旁,吃着和以往并无不同的晚饭,心情却截然不同。头顶是厚实密实的茅草顶,再也不怕风雨;四周是坚固的土坯墙,阻隔了夜间的寒意和野兽的窥伺。虽然屋内陈设简陋,地面仍是泥土,窗户还需遮挡,但这确确实实,是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了。
“等秋收了,粮食满仓,咱们再好好拾掇拾掇。”杨熙看着跳跃的灶火,轻声说道。没有人回应,但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恬静而满足的神情。
夜幕降临,幽谷陷入寂静。新屋里,一家人躺在用干草和旧皮子铺就的地铺上(床铺是下一步的计划),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安稳与宁静。屋外,夜风吹过茅草,发出细碎温柔的沙沙声,如同催眠的乐曲。
安身立户,是漂泊之后的扎根。
艰苦,是建设后期琐碎繁重的收尾工作,是家具用具因陋就简的粗糙。
变好,则在那个功能齐全、温暖安稳的新居里,在那份油然而生的归属感与对未来的笃定中,达到了一个阶段性的圆满。他们终于在这片山谷中,真正地安下了家,立住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