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栓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冰冷的巨石压在幽谷每一个人的心头。五六十名匪徒,阴险的“鬼书生”,后山与火攻的双重威胁……杨熙独自坐在新居门槛上,望着远处沉入暮色的山峦,眉头紧锁。
他盘点着己方的一切:一道需要修复的矮墙,几具弩箭,有限的箭矢,新研制但未经检验的毒箭,以及四个能战斗的人——他自己,右臂受伤未愈的父亲,需要照顾老小的母亲,和虽然勇敢但终究是孩子的妹妹。力量的对比,悬殊得令人绝望。
“不能坐以待毙。”杨熙喃喃自语。硬拼是死路,必须寻找变数。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屋内角落,那个属于吴老倌的、空置了许久的铺位。吴老倌,这位身份神秘、身手不凡的老人,在离开前,除了留下物资和基础的生存指导,是否还留下了别的什么?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拼接。吴老倌偶尔提及的军中往事,他对漕运路线的熟悉,还有他离开时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小子,真要到了过不去的坎,可以去黑水峪北面的老松坡看看,那里或许有砍柴的樵夫,认得我年轻时用过的名号‘石棱’。”
当时杨熙只当是老人念旧,并未深想。如今身处绝境,这句话却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黑水峪……老松坡……石棱……”杨熙反复咀嚼着这几个词。吴老倌是在给他指一条求援的路!那些“樵夫”,很可能就是他昔日的袍泽或者可信的旧部!
这个发现让杨熙心跳加速。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风险:第一,他能否在匪徒的眼皮底下安全抵达黑水峪?第二,那些“樵夫”是否还在?是否还认吴老倌的情面?第三,即便认,他们是否愿意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招惹凶名在外的黑云寨?
这是一场赌博。赌注是幽谷所有人的性命。
深夜,杨熙将他的发现和决定告诉了家人。
“……吴爷爷留下的这条路,可能是我们唯一的生机。”杨熙的声音在油灯摇曳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沉稳,“我必须去试试。”
“太危险了!”周氏立刻反对,声音发颤,“黑水峪来回至少两天,路上要是碰上土匪探子,或者那些人根本不靠谱……”
“娘,守在这里,同样是死路。”杨熙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去,还有一线希望。家里现有的防御,依托地利,谨慎使用毒箭,支撑三五日应当无虞。我会尽快返回。”
杨大山沉默着,用未受伤的手摩挲着那柄缴获的钢刀,良久,重重叹了口气:“去吧,熙儿。家里……有我。”他知道,这是无奈之下最好的选择。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但也有一份对儿子的信任和决绝的支持。
杨老根在草铺上微微颔首,嘶哑道:“吴老倌……信得过。他留下的话,不会是虚言。小心……速去速回。”
计划就此定下。杨熙连夜准备:只带必要的干粮、水囊、柴刀和那杆长矛。他将那罐毒箭的使用方法和注意事项仔细交代给杨大山和周氏,尤其强调非万不得已不得使用,且要注意自身安全。又将防御工事的操控要点重申一遍。
翌日,天未亮,一层薄雾笼罩山谷。杨熙与家人默默告别,周氏红着眼圈往他怀里塞了几块还温热的肉干。杨丫紧紧抱了一下哥哥的腿,小脸上满是依恋和恐惧。杨熙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没有多言,转身便如同灵猿般潜入晨雾之中,选择了最隐蔽、也最艰险的路径,向着黑水峪方向疾行。
他的离去,让幽谷剩下的三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空虚和压力,但也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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