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名匪徒的身影消失在谷外山林,幽谷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唯有伤者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弥漫。朝阳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金红色的光芒照亮了谷口宛如地狱般的景象:尸体横陈,断箭折矛随处可见,暗红的血液几乎将矮墙下的土地浸透,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赵铁柱拄着长矛,环顾四周,声音嘶哑却依旧沉稳:“韩三平,带人警戒,防止匪徒去而复返。周青,李茂,清点伤亡,收缴战利。周家妹子,优先救治重伤员!杨熙,协助清理战场,尸体必须尽快处理!”
命令一道道下达,劫后余生的人们强撑着疲惫伤痛的身体,开始行动起来。韩三平不顾臂膀箭伤,带着伤势较轻的杨丫和一名轻伤青壮登上制高点,警惕地监视着谷外。周青和李茂迅速穿梭在战场,确认敌方死亡,收缴散落的兵器,并将己方伤员小心地集中到一旁。
周氏红着眼圈,和杨大山一起,将昏迷不醒、失血过多的孙石头小心地抬到屋内唯一的木板床上。周氏用煮沸后放凉的盐水清洗着他手臂上那道恐怖的伤口,撒上最后一点珍藏的三七粉,用干净的麻布紧紧包扎,但鲜血仍不断渗出。杨熙则带着另一名伤势较轻的青壮,开始处理那些匪徒的尸体。这是一项极其艰难且令人作呕的工作,他们用找到的匪徒腰刀,在远离水源和居住区的偏僻山坳挖掘深坑,将一具具尸体拖拽掩埋,并撒上石灰(之前少量制备,用于防潮和消毒)处理。
初步的清点结果令人心头沉重:
己方伤亡: 阵亡一人(协助防御的青壮张狗儿,被流矢射中要害)。孙石头重伤(失血过多,昏迷不醒)。赵铁柱左肋被划开一道深口子,杨熙身上多处轻伤,杨大山旧伤崩裂,韩三平右臂弩箭贯穿伤,周氏手臂肌肉拉伤,另一名青壮李二牛腿部被砍伤。几乎人人带伤。
物资消耗: 滚木礌石耗尽。弩箭仅剩韩三平随身携带的七支铁箭和杨熙箭囊里三支普通箭矢。毒箭全部用完。用于陷阱的竹签、绳索等材料损毁大半。矮墙多处破损,防御工事近乎瘫痪。
缴获:粗糙刀剑十五把,相对完好的皮甲三件,铜钱约八百文,杂粮干饼若干。
看着这惨烈的战果,胜利的喜悦早已被现实的严峻冲刷得一干二净。幽谷的防御力量,经此一役,几乎被打回了原形,甚至更糟。
孙石头持续的高热和昏迷,成了压在每个人心头最重的石头。周氏彻夜不眠地守在他身边,用冷布巾敷额,小心地喂些米汤,但伤势太重,缺乏有效的药物,情况并不乐观。
“必须弄到金疮药和退热的草药。”赵铁柱看着孙石头灰败的脸色,眉头紧锁,“咱们手里的草药,对付普通皮肉伤还行,石头这伤势……怕是扛不住。”
杨熙点头,他深知药材的紧要。之前储备的普通草药在连日救治伤员中已消耗大半。“我去找王老栓?或者……去更远的镇上?”他提出设想,但自己也知风险巨大。王老栓是否可靠难说,去镇上更是人生地不熟,容易暴露。
一直沉默的李茂忽然开口:“或许不必远求。我知道离此往东三十里,有一处山谷,人称‘药谷’,地势隐秘,里面生长着不少好药材,早年随军中郎中去过。只是那里靠近黑云寨旧巢范围,如今不知情形如何。”
这是个机会,但也伴随风险。黑云寨虽溃散,但难免有残匪流窜。
“我去。”周青站起身,言简意赅,“我脚程快,擅长隐匿,去药谷比去镇上稳妥。”
杨熙立刻道:“我同去,有个照应。”他不能将所有风险都压在援军身上。
赵铁柱沉吟片刻,看了看重伤的孙石头,知道这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好!周青,杨熙,你们准备一下,即刻出发,速去速回!韩三平,李茂,我们抓紧时间修复矮墙,至少要把缺口堵上!周家妹子,家里伤员就拜托你了!”
没有多余的时间犹豫。杨熙和周青迅速准备了干粮、水囊和防身武器。杨熙将最后三支普通箭矢带上,周青则只带了他那柄锋利的短刀和几样小巧的攀援工具。
临行前,杨熙去看望了孙石头。这个豪爽的汉子此刻虚弱地躺着,呼吸微弱。杨熙用力握了握他没受伤的那只手,低声道:“石头叔,撑住,我们去找药,一定救你!”
孙石头似乎有所感应,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杨熙和周青如同两道轻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幽谷东面的山林中。他们离去后,谷内剩余的人立刻投入了紧张的修复工作。赵铁柱忍着肋部伤痛,指挥韩三平、李茂和伤势稍轻的杨大山、李二牛,搬运石块,和泥砌墙,修复着破损的矮墙。每个人都清楚,必须在下一次危机到来前,尽可能恢复幽谷的防御能力。
周氏则带着杨丫,照顾着几个伤员,同时利用有限的食材,想办法做出更利于伤口恢复的食物。那点缴获的杂粮干饼被她仔细收好,混合着之前储存的黍米和新采的野菜,熬煮成浓稠的粥。那只母鸡似乎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产蛋也变得不规律,周氏将新得的鸡蛋小心收好,准备留给伤势最重的孙石头补充营养。
家园残破,前路未卜。但幽谷的人们,如同疾风中的劲草,在血与火的洗礼后,咬着牙,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彼此的扶持,开始了艰难的重建。艰苦,是此刻最真实的写照;而那不灭的求生意志和同伴间的情谊,则是黑暗中支撑他们前行的微弱却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