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山林与幽谷周围截然不同。树木更高大,树冠更密,阳光只能艰难地透过层层叠叠的叶片,在地面投下斑驳破碎的光点。空气潮湿而阴冷,脚下是常年堆积的腐殖质,柔软而滑腻,行走起来格外费力。
杨熙走在前面,手中紧握着长矛,既是探路,也是戒备。他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风穿过不同密度树叶的细微差别,眼睛不断扫视着前方和两侧的灌木丛,鼻翼微动,分辨着空气中是否夹杂着不属于森林的烟火气或腐败气味。韩三平绘制的地图被他反复在心中默记,并结合太阳的位置和远处山峦的轮廓不断修正方向。
李二牛紧随其后,沉默地背负着大部分行囊,那根长矛被他当作探路的拐杖,每一步都踩得异常扎实。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呼吸略显粗重,但眼神却异常专注,时不时会停下脚步,蹲下身,仔细观察地面上的痕迹——被踩断的草茎,泥土上模糊的爪印,或是石头上异常的苔藓磨损。
“熙哥儿,”李二牛在一次休息时,指着不远处一丛被碰断的灌木,低声道,“看那里,断口还新,不超过两天,有东西过去,个头不小,不是鹿就是野猪,可能……也可能是人。”
杨熙心中一凛,凑过去仔细查看。断口处的汁液尚未完全干涸,周围的脚印虽然杂乱,但依稀能分辨出并非纯粹的兽类足迹,似乎掺杂着某种粗糙鞋底留下的印记。“小心些。”他压低声音,将猎弓从背上取下,搭上了一支箭。
这种高度紧张的状态极其消耗心神。午餐时,两人找了一处背靠巨岩的隐蔽角落,轮流进食和警戒。干硬的杂粮饼需要就着少量冷水慢慢咽下,肉干更是只能撕下细细的一丝,在嘴里反复咀嚼,品尝那点可怜的咸味和油腥,不敢多吃。身体的疲惫和胃里的空虚感不断提醒着他们此行的艰难。
“二牛哥,累了吧?换我来背一段。”杨熙看着李二牛被汗水浸透的后背,开口道。
李二牛憨厚地摇摇头,抹了把汗:“不用,熙哥儿,你眼神好,得在前面盯着。我力气还有。”他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臂膀,“这点路,不算啥。”但他微微颤抖的小腿肌肉却暴露了他的真实状态。
杨熙没有坚持,他知道李二牛说得对,自己必须保持足够的精力应对前方的未知。他强迫自己咽下最后一口干粮,感受着那点食物落入空荡荡的胃袋,带来的慰藉微乎其微。
下午的路程更加难行。他们需要翻越一道陡峭的山脊。山坡上布满松动的碎石,每走一步都可能滑倒。杨熙手脚并用,小心翼翼地寻找着稳固的落脚点。李二牛则更加艰难,沉重的背负让他重心不稳,有几次险些滚落,都被杨熙及时拉住。
当夕阳开始西沉,将山林染上一层凄艳的血红色时,他们终于按照地图指示,抵达了第一处预定的夜宿点——一个狭窄的岩缝。岩缝仅能容纳两人蜷缩着坐下,但好处是隐蔽,易守难攻。
两人顾不上疲惫,立刻在岩缝外围利用枯枝和藤蔓设置了几个简易的预警机关。李二牛负责清理岩缝内的碎石和虫蚁,杨熙则在不远处设下两个简单的套索,希望能捕捉到路过的野兔或山鼠,补充即将见底的干粮。
夜幕迅速降临,山林陷入了彻底的黑暗和寂静,只有不知名的夜枭偶尔发出几声凄厉的啼叫,更添几分阴森。岩缝内,两人挤在一起,依靠彼此的体温抵御着深山夜间的寒气。谁也没有说话,但都能听到对方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
杨熙抱着膝盖,感受着肩膀和脚底传来的阵阵刺痛,胃里因为饥饿而微微抽搐。他望着岩缝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心中对谷里的担忧,对前路的茫然,以及肩负重任的压力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是主心骨。
“睡吧,二牛哥,”他低声说,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空洞,“我守上半夜。”
李二牛“嗯”了一声,没有逞强,很快便发出了疲惫的鼾声。杨熙握紧了身边的猎弓和长矛,耳朵竖起,捕捉着黑夜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这一次北上,才刚刚开始,但他已经深刻地体会到,每一步远离家园的跋涉,都伴随着数倍于以往的艰辛与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