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是北风卷着雪沫的嘶吼,屋内,工棚那砌得厚实的土墙将寒意大半隔绝,只余下中央火塘里跳跃的火焰,将融融暖意和晃动的光影投在围坐的每一个人脸上。空气中弥漫着松柴燃烧的清香和人们身上混杂着劳动与烟火的气息。
杨熙用一根烧黑的细木炭,在一块特意找来的、表面被杨大山打磨得相对光滑的大木板前站定。木板上已经用炭条画出了简单的图形和符号。
“今天,咱们不讲怎么打造兵器,也不讲怎么防备外敌。”杨熙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咱们讲讲,咱们活命的根本——田里的庄稼,和头顶的老天爷。”
他的目光扫过林三、林周氏等几个主要负责田地的农户,他们立刻坐直了身体,眼神里充满了专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对于他们而言,土地和收成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
“咱们种地,看天吃饭。但这天,也不是完全摸不着脾气。”杨熙用木炭点在木板顶端,“一年有四季,四季轮转,气候变换,其实有其规律。老祖宗们把这些规律,总结成了二十四个节点,叫做‘二十四节气’。”
他在木板上画了一个圆,粗略地分成二十四份,开始从“立春”讲起,结合本地的情况,解释每个节气大致的气候特征、物候变化,以及对应的农事活动。
“惊蛰,春雷响,万物动。这时候,冬眠的虫子醒了,地气也通了,正是春耕备耕的关键时候,要准备好种子、农具,修缮水渠……”
“清明,天气晴朗,草木萌发。这时候,咱们的粟米、豆子,就该下种了……”
“芒种,有芒的麦子快熟了,也是播种晚粟的时候,抢收抢种,是一年最忙的时节……”
“霜降,天气渐冷,开始有霜。得赶紧把地里的庄稼收完,不然一场霜冻,就可能颗粒无收……”
他讲得并不快,力求通俗易懂,将那些抽象的名称与具体的生活劳作联系起来。吴老倌在一旁不时补充几句,结合他走南闯北的见闻,说说不同地方因气候差异,农时安排有何不同。
林三听得眼睛发亮,嘴唇无声地嚅动着,仿佛在默默记忆。他种了半辈子地,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系统、如此清晰地告诉他,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为什么这么做。许多以前模糊的、凭感觉的经验,此刻仿佛被一条线串了起来,变得明朗而有条理。
“……所以说,顺应天时,不误农时,咱们的汗水才能换来最大的回报。”杨熙最后总结道,他将画满节气图的木板小心地靠在墙边,“这块板子就放在这里,大家随时可以来看,有不理解的,随时来问我和吴爷爷,或者李先生。”
火光下,众人议论纷纷,脸上都带着一种获得新知的兴奋和思索。老陈头眯着眼,看着那木板,微微颔首。周氏则已经在心里盘算着,根据这节气,明年该如何更精细地安排谷内的劳力和物资。
杨熙看着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比火塘的温度更让他感到踏实。他意识到,传授知识,开启民智,或许比他拿出几样“发明”更能从根本上改变这个群体的命运。这种改变是缓慢的,是潜移默化的,但它的力量,将无比持久和深远。
韩铁锤虽然对种地兴趣不大,但也听得啧啧称奇,拍着大腿道:“乖乖,这种地还有这么多门道!以前真是白活了!”
赵铁柱沉稳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他知道,这些知识对幽谷未来的稳定产出来说,意义重大。
这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工棚里的炉火不仅温暖了身体,更点亮了许多人心中的一盏灯。知识的种子,如同来年春天的希望,在这片冰封的土地下,悄然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