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既定,幽谷这台精密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运转起来,仿佛一张慢慢拉满的强弓,弓弦绷紧,蓄势待发。
谷内的气氛凝重而肃杀。原本在田间地头劳作的青壮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在赵铁柱、周青带领下,于预设防御阵地间反复演练的护卫队员。喊杀声、弓弦震动声、沉重的脚步声取代了往日的鸡鸣犬吠。矮墙后的垛口被进一步加固,了望塔上堆放了更多的滚木擂石,陷阱区被再次检查和伪装,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油和松脂气味。妇女和老人们则默默地将最后一批晾晒的粮食收入地窖,将珍贵的盐块、药材打包整理,孩子们被严厉告诫不得随意跑动,整个山谷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压抑感。
杨熙穿梭在各个关键节点之间,检查防御准备,安抚略显紧张的新队员。他看到林水生紧紧握着那杆磨尖了的木矛,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沉稳:“水生,怕吗?”
林水生抬起头,年轻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激励起来的勇气,他用力摇头:“不怕!熙哥儿,俺们练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绝不能让那些土匪抢走咱们的粮食!”
“好!”杨熙赞许地点点头,“记住训练时教的,听号令,守位置,相互照应。咱们占着地利,只要不乱,就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另一边,韩铁锤正唾沫横飞地给一群队员做最后的精神动员:“……都他娘的给老子打起精神来!想想你们身后的爹娘婆姨!想想粮仓里金灿灿的粟米!谁要是怂了,往后退一步,老子第一个砍了他!打赢了这一仗,老子请主事人给大伙儿记头功,多发工分,多吃肉!”
粗豪的话语虽然直接,却有效地驱散了不少人心底的恐惧,激发起同仇敌忾的血性。
就在谷内紧锣密鼓备战的同时,另一条战线也悄然开启。
吴老倌换上了一身略显陈旧但浆洗得干干净净的深蓝色长衫,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刻意营造出一种山中村落长者虽贫瘠却不失礼数的形象。他带着两名挑选出来的、机敏且口风严实的护卫,牵着两匹驮着礼物的驮马,悄然从一条隐秘的小路离开了幽谷。礼物是精心挑选的:五罐品相最好的山酢,两张毛色油亮的完整狐皮,以及一小箱陶金山烧制出的、品质最好的青砖样品——既展示了一定的“产出能力”,又不至于过分暴露财富,更重要的是,砖块沉重,暗示着“运输不便”、“价值有限”。
李茂将拟定的说辞与吴老倌反复推敲,务求谦卑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韧劲,既要满足那雷校尉可能存在的贪欲,又要暗示幽谷并非毫无还手之力的软柿子。
“此去凶险,吴老伯,一切小心。”杨熙将吴老倌送到谷口,郑重叮嘱,“安全第一,探听消息为主,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
吴老倌拍了拍杨熙的手臂,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常:“熙娃子放心,老朽这把年纪,什么风浪没见过。晓得轻重。谷内……就交给你们了。”
目送着吴老倌三人的身影消失在蜿蜒的山道尽头,杨熙深吸一口气,转身返回气氛紧张的谷内。他知道,吴老倌此行,是在刀尖上跳舞,成功的希望渺茫,但哪怕只能争取到十分短暂的喘息时间,或者摸清对方一丝弱点,对幽谷而言都至关重要。
双管齐下,军事与外交并重。幽谷在绝境中,做出了最理性也是最勇敢的抉择。现在,他们只能一边握紧手中的刀弓,一边等待着来自黑山卫所的消息,以及那必然到来的、与土匪“钻山豹”的生死碰撞。
谷外的山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血腥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