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黎明是在一片压抑的躁动中到来的。
城头虽然飘起了大宋的旗帜,但那股肃杀之气却丝毫未减。街道上,被焚毁的房屋还冒着缕缕青烟,偶尔传来百姓压抑的啜泣声。更远处,叛军的斥候如鬼魅般在平原上游弋,雒县方向的烟尘一日浓过一日,仿佛一头蓄势待发的猛兽,随时准备扑向这座千年古城。
曹彬站在节堂门口,望着阴沉沉的天空。他几乎一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但目光却依然锐利如鹰。
“节帅,各位将军都已经到齐了。”亲兵低声禀报。
曹彬点了点头,整了整衣冠,大步走入节堂。
节堂内,烛火摇曳。东路军将领个个精神抖擞,北路军残余的将领则面色灰败,而那些蜀地降官更是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曹彬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诸位。”曹彬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叛军迫在眉睫,我军却号令不一、军纪涣散,这是兵家大忌!”
他缓缓踱步,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王全斌等人辜负圣恩,纵兵殃民,这才酿成今日之祸。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从今日起,我要看到的是一支令行禁止、秋毫无犯的王师!”
说罢,他猛地转身,朗声道:“即刻起,整编西川行营平师!”
命令一道道下达,如惊雷般在节堂内炸响:
东路军与北路军混编为五军,主将全部由东路军将领担任;设立军纪督察司,授予先斩后奏之权;从蜀军降卒中挑选精壮,另编忠顺营...
每道命令都像一记重锤,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北路军将领史彦德、崔翰等人面色惨白,却不敢有丝毫异议。他们知道,这是曹彬给他们的最后一次机会。
“李处耘!”曹彬看向一员虎将。
“末将在!”李处耘大步出列,声如洪钟。
“命你率前军驻守新都,务必守住这个咽喉要地!记住,以守为攻,挫敌锐气!”
“得令!”
曹彬又看向另一员将领:“刘光义!”
“末将在!”刘光义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予你五千精锐,携十日干粮,自岵江支流南绕,奔袭汉州!焚其粮草,断其补给!”
这个任务极其凶险,但刘光义却毫不畏惧:“节帅放心,末将定让那全师雄首尾不能相顾!”
军事部署完毕,曹彬又将目光转向文官一侧。
“欧阳大人,李大人。”
欧阳炯和李昊连忙出列:“下官在。”
曹彬将一卷文书递给他们:“这是《告西川军民谕》,即刻抄写张贴。要让每一个蜀中百姓都知道,朝廷只诛首恶,胁从不同!”
“下官遵命。”
待众人都领命而去后,曹彬独自一人站在舆图前,陷入沉思。
在他的脑海中,那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历史大模型系统”正在运转。他查询着历史上平定全师雄叛乱的每一个细节,分析着每一次决策的得失。
“剿抚并用...”他轻声自语。
这四个字说来简单,做起来却难如登天。剿要剿得干净利落,抚要抚得恰到好处。多一分则显得软弱,少一分则显得残暴。
“报——”
斥候的急报打断了他的思绪。
“节帅,叛军前锋已至新都城外二十里!”
曹彬眼神一凛:“传令李处耘,按计划行事。没有我的将令,不得出战!”
“得令!”
接下来的日子,成都城内外的气氛愈发紧张。
李处耘在新都城外依托地形,构筑了三道防线。叛军数次来攻,都被严阵以待的守军击退。城头上,守军箭如雨下;城下,叛军尸横遍野。
而在另一边,刘光义率领的奇兵已经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叛军后方。这支精锐部队昼伏夜出,专挑偏僻小路行进,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汉州城外。
“将军,前面就是汉州了。”副将低声禀报。
刘光义眯着眼睛,打量着远处的城池。城墙上守军稀疏,显然叛军主力都在前线。
“按计划行事。”他冷冷道,“一队焚粮,二队张贴告示,三队策应。记住,速战速决!”
夜色中,一支支小队如同鬼魅般潜入城中。很快,城东的粮仓燃起冲天大火,城墙上贴满了安民告示。等到守军反应过来时,刘光义早已带着部队远遁而去。
消息传到新都前线,全师雄勃然大怒。
“废物!都是废物!”他一把掀翻了面前的案几,“汉州守将是干什么吃的?五千石粮草就这么没了!”
帐下众将噤若寒蝉,无人敢接话。
这时,一个谋士小心翼翼地开口:“大将军,如今粮草被焚,军心浮动。不如暂且退兵,从长计议...”
“退兵?”全师雄冷笑一声,“我军士气正盛,岂能因小挫而退?传令下去,明日全力攻城!我要让那曹彬知道,蜀中儿郎不是好惹的!”
然而,就在全师雄准备全力一搏的时候,曹彬的“抚”字诀也开始发挥作用。
一队队细作潜入叛军控制区,带着金银和承诺,悄悄接触那些并非全师雄嫡系的将领。
“张将军,朝廷已经承诺,只要将军弃暗投明,不但既往不咎,还可官升三级...”
“李校尉,全师雄倒行逆施,败亡在即。将军何不早做打算?”
这些话语如同种子,在叛军内部悄悄发芽。一些本就对全师雄不满的将领开始动摇,暗中与朝廷联络。
与此同时,成都城内的整顿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军纪督察司的士兵日夜巡逻,但凡发现有扰民行为的,不论官职高低,一律严惩不贷。短短数日,就有三个都头因强抢民财被当众处斩。
“节帅,这是不是太过严厉了?”一个老将忍不住劝谏,“如今正是用人之际...”
曹彬摇头:“正因为是用人之际,才更要严明军纪。王全斌的前车之鉴不远,难道还要重蹈覆辙吗?”
他亲自巡视军营,与士卒同吃同住;又下令开仓放粮,救济城中饥民。渐渐地,成都城内的秩序开始恢复,百姓脸上的恐惧也慢慢消退。
“看来这个曹节帅,确实与王全斌不同...”市井之间,开始出现这样的议论。
这一切,都被曹彬看在眼里。但他知道,这还远远不够。
这天深夜,他独自在节堂内研究舆图,忽然心生一计。
“来人,传张晖。”
不久,忠顺营统领张晖快步走进:“节帅有何吩咐?”
曹彬指着舆图上的一个位置:“你率领忠顺营,在这个山谷中设伏。”
张晖仔细一看,疑惑道:“节帅,这里并非要道,叛军恐怕不会经过...”
曹彬微微一笑:“我自有安排。记住,多备弓弩,但要伪装成溃败之状。”
虽然不解,张晖还是领命而去。
第二天,曹彬亲自率领一支部队出城,佯装要救援新都。果然,叛军立即派出部队拦截。
两军交战不久,曹彬就下令撤退,而且撤得颇为“狼狈”,连旗帜辎重都丢弃了不少。
叛军将领见状大喜,立即率军追击。不知不觉间,就追进了曹彬预设的埋伏圈。
“放箭!”
随着张晖一声令下,山谷两侧箭如雨下。叛军猝不及防,顿时死伤惨重。
“中计了!快撤!”
然而为时已晚,忠顺营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杀出,将叛军团团围住。
这一战,歼敌两千余人,俘虏更是不计其数。更重要的是,这是蜀军降卒整编的忠顺营第一次立下大功,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消息传回成都,军民振奋。
“节帅神机妙算!”众将纷纷称赞。
曹彬却只是淡淡一笑:“此战之功,首在忠顺营将士用命。传令,厚赏有功将士!”
与此同时,新都前线的战事也出现了转机。
由于粮草不济,加上后方不断受到袭扰,叛军的攻势越来越弱。而朝廷的招抚政策也开始见效,不断有小股叛军前来投诚。
这天,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叛军大将王文涛率领所部五千人,阵前倒戈!
“太好了!”节堂内,众将喜形于色。
曹彬却依然保持着冷静:“传令王文涛,让他率部驻扎在城外十里,等候整编。同时,加强戒备,防止有诈。”
他转向崔彦:“招抚之事还要加紧。告诉那些还在观望的叛军将领,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了。”
就在局势逐渐好转之时,一个意外的消息让所有人的心又揪了起来。
“节帅,全师雄亲率主力,直奔成都而来!”
曹彬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终于坐不住了吗?传令各军,按预定计划准备迎敌!”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成都的位置。
“全师雄,既然你要决一死战,那我就奉陪到底!”
节堂外,阴云密布,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但这一次,成都军民的脸上少了几分恐惧,多了几分坚定。因为他们知道,现在的成都,已经与王全斌时期截然不同。
曹彬按剑立于阶前,望着远方滚滚而来的烟尘。
这一战,将决定西川的命运,也将决定他自己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