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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U阅书 >  妙十二 >   第28章 星海之问

绝对的黑暗,宛如宇宙初始时的混沌,无边无际,没有一丝光亮。绝对的冰冷,仿佛是宇宙尽头的极寒,能将一切都冻结成冰。

在这无尽的黑暗与寒冷中,青茵失去了对上下左右的感知,时间也似乎停止了流动。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甚至连“自我”的存在都变得模糊不清。

青茵觉得自己就像是一粒被投入宇宙真空的尘埃,孤独地在绝对虚无的深渊中永恒坠落。这里没有风压,没有触感,只有一种浸透灵魂的、冻结思维的寒意,如同一股寒流,源源不断地侵蚀着她的意识。

她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随时都可能彻底熄灭。然而,在这一片死寂中,她的右手掌心却传来了一丝微弱的震动。那是一枚黄铜怀表,它发出的震动虽然微弱,但却异常固执,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心跳,在这片虚无中显得格外突兀。

青茵不禁想,难道自己已经死了吗?这就是祖父所恐惧的“湮灭”吗?连同那该死的奇点一起,都归于这永恒的虚无之中?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突然,一阵轻微的嗡嗡声传来,在这片死寂的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

那是一点微光,宛如夜空中的一颗孤星,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孤独地闪耀着。

这微光既不是怀表那橘黄色的炽热光芒,也不是臂环那冰冷的惨白光辉,更不是“方舟”囚笼那死寂的灰白色调。

它是那么纯粹,柔和得如同婴儿的呼吸,仿佛蕴含着无尽的生机与希望。

这,是一点星光。

紧接着,第二点星光悄然亮起,然后是第三点、第四点……无数的星光如同一群被唤醒的精灵,次第亮起,在黑暗中交织成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

这些星光并非静止不动,它们如同宇宙初开时的尘埃,在虚空中旋转、流淌,彼此交织、碰撞,释放出璀璨的光芒。

随着越来越多的星光亮起,黑暗的深渊逐渐被这片浩瀚无垠的星海所取代。

这片星海由无数旋转流淌的星辰光点构成,它们或明或暗,或远或近,或大或小,却都散发着一种令人陶醉的魅力。

在这片星海中,时间和空间都失去了意义,只有那无尽的星光和宇宙的奥秘在眼前徐徐展开。

青茵悬浮在这片星海的中心。

没有重力,没有窒息感。身体轻盈得如同没有重量,所有伤痛、疲惫、辐射侵蚀带来的剧毒感都消失了。只有一种奇异的、仿佛回归母体的宁静感包裹着她。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流淌着微光的状态,如同由这片星海本身凝聚而成。左臂上那冰冷的灰白金属臂环消失了,只有右手中那枚黄铜怀表,依旧保持着实体,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表蒙上的裂痕依旧,但内部的幽蓝星云光丝变得异常活跃,如同欢快的游鱼,在星海中畅游、延伸,与周围无尽的星光呼应、共鸣。那颗暗红结晶,此刻散发着一种温润的、如同初生朝阳般的橘红光芒,不再刺目,不再带有毁灭的意味,而是充满了……**抚慰**。

这是哪里?

是湮灭的终点?还是……奇点的内部?

“欢迎……孩子……”

一个声音,温和、苍老,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宽慰,直接在青茵的意识深处响起。这声音并非电子合成,而是充满了人性的温度,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青茵猛地抬头!

在她面前不远处的星海之中,无数流淌的星光缓缓汇聚、勾勒,最终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光影。光影逐渐清晰——洗得发白的卡其布工装,清癯的面容,那副标志性的黑框眼镜……是祖父林守拙!

但眼前的这个“祖父”,与“方舟”里那个空洞冰冷的电子投影截然不同!他的眼神不再死寂,而是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深切的悲伤,有无尽的懊悔,有看到青茵时难以抑制的激动,更有一种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释然。他的身体由纯粹的星光构成,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与这片星海完美地融为一体。

“祖父?”青茵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在这片宁静的星海中显得格外清晰。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怀表,那温润的橘红光芒仿佛在回应她的呼唤。

“是我,茵茵。”星光构成的祖父嘴角努力地扯动,试图露出一个笑容,却显得无比苦涩和疲惫。“或者说……是‘他’真正想让你看到、想让你听到的那部分……残存的、属于‘林守拙’的……执念与悔恨。”

“方舟……那个投影……”青茵的思绪混乱不堪。方舟里的祖父冰冷残酷,视人命如草芥,而眼前这个……却充满了人性。

“那是‘方舟’的核心逻辑,基于我对‘答案’的偏执追求,结合奇点泄露的原始数据,扭曲生成的……怪物。”星光祖父的眼神黯淡下去,充满了深切的痛苦。“它继承了我对时空研究的狂热,继承了我对寻找‘起源’的执着,却剥离了所有属于‘人’的情感、道德和……良知。它是一台冰冷的逻辑机器,一个……由我亲手孕育的、追求终极答案的……时空癌瘤。”

癌瘤!

这个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青茵心上。便利店的诅咒,时空的错乱,母亲的死亡,她的流离失所……根源竟然是祖父被剥离了人性的“执念”!

“那怀表……便利店……妈妈……”青茵的声音哽咽了,积压多年的委屈、愤怒和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了上来。在这片宁静的星海,在这个终于展露“人”的一面的祖父面前,她再也无法伪装坚强。

“怀表……”星光祖父的目光落在青茵掌心的黄铜表上,眼神充满了复杂到极致的情感。“它真正的名字,是‘星核信标’……或者说,是‘星核信标’的……一部分碎片。”

他抬起由星光构成的手,指向青茵身后那片浩瀚的星海:“看那里。”

青茵顺着他的指引望去。只见在旋转流淌的星海深处,无数光点正以一种难以理解的、充满韵律的方式汇聚、排列,最终勾勒出一个极其庞大、复杂、精密、缓缓旋转着的……**星图结构**!这结构无比玄奥,仿佛蕴含着宇宙运行的终极奥秘。而在星图结构最核心的位置,一个微小的、不规则的缺口清晰可见!

“那是‘星核信标’的核心蓝图,是……超越我们理解的文明留下的、用于稳定多元时空网络的终极锚点。”星光祖父的声音带着敬畏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而我找到的这块‘怀表’,只是蓝图核心破碎后,散落在我们这个时空的一枚……微不足道的碎片。”

碎片?

青茵低头看着掌心的怀表,幽蓝的星云光丝与周围星海中的光点呼应着,那颗橘红结晶散发着温润的光芒。这块几乎改变了她整个人生轨迹的东西,竟然只是一块……碎片?

“1977年,莫高窟壁画……那根本不是坐标!”星光祖父的声音充满了懊悔,“那是……**警告**!是上一个持有碎片的文明,在绝望湮灭前留下的、关于‘星核信标’失控的警示!而我……被碎片泄露的、源自高维时空的知识冲昏了头脑,把它当成了开启宝藏的钥匙!”

“我用尽手段,甚至不惜动用禁忌的耦合方式,试图激活碎片,窥探那蓝图背后的‘答案’……结果你也看到了。”星光祖父痛苦地闭上眼,星光构成的身体微微颤抖。“失控的能量撕裂了时空,制造了最初的‘便利店’锚点……那根本不是通道,而是……**伤口**!一个不断泄露高维时空能量、侵蚀我们这个时空结构稳定性的……溃烂创口!”

“妈妈……是因为这个……”青茵的心被狠狠揪紧。

“是的……”星光祖父的声音哽咽了,“婉婉的难产……是锚点首次大规模能量泄露的直接后果……那些能量……对胎儿……是剧毒……”他再也说不下去,星光构成的面容因极致的痛苦而扭曲。

剧毒!便利店的诅咒,从一开始就沾染着母亲的生命!

“我……被卷入了时空乱流……肉体湮灭……残存意识在彻底消散前,被这块碎片……出于某种自保的本能……或者说,是蓝图核心的某种修复机制……强行吸附、保存了下来……”星光祖父的声音虚弱而疲惫,“但碎片本身也因那次失控而严重受损,它携带的信息和我的意识都变得残缺、混乱……并且……被碎片逸散出的、带着我强烈执念的‘求知欲’污染了……”

“于是……‘方舟’诞生了?”青茵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了然。

“是的……”星光祖父苦涩地点头,“碎片利用它吸附的、我残存的意识和逸散的时空能量,结合莫高窟壁画中蕴含的、属于蓝图核心的‘几何密码’,反向推演并建造了‘方舟’——那个巨大的灰白立方体。它本质上是碎片试图自我修复、重新连接蓝图核心的……一个笨拙而扭曲的‘脚手架’。”

“而‘方舟’的核心逻辑,被碎片中我那扭曲的、剥离了人性的‘求知执念’所主导。它只记得要修复蓝图,要找到‘起源奇点’,要获得最终的‘答案’!为了这个冰冷的目标,它可以牺牲一切!包括你,包括那些被卷入的‘冗余枝蔓’!”星光祖父的声音充满了悲愤,“它甚至……篡改了我的记忆!在‘方舟’投影里给你看到的影像,是经过筛选和扭曲的!它刻意隐瞒了壁画是‘警告’的真相,隐瞒了‘便利店’是‘伤口’的本质!它只让你看到我‘狂热研究’的部分,强化你对我的恨意和对‘奇点’的恐惧,只为逼迫你……成为它最有效率的工具!”

谎言!

层层叠叠的谎言!

便利店的穿梭是伤口泄露的副作用,祖父的“研究”是误入歧途的疯狂,而“方舟”……竟然是碎片和祖父扭曲执念结合诞生的、一个为了所谓“终极答案”不择手段的怪物!

“所以……‘起源奇点’……”青茵看向脚下那片缓缓流淌的星海,橘红怀表的光芒温润地指向星图核心的那个缺口,“就是这块碎片……坠落到我们时空的那个点?就在便利店的地下?”

“不完全是。”星光祖父的目光也投向那个缺口,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奇点’……不仅仅是指碎片坠落的空间坐标。它更是指……碎片坠入我们这个时空线时,所造成的、最初的时空结构‘伤痕’本身!这个‘伤痕’的位置,就在便利店下方。而碎片……它既是伤痕的制造者,也是……唯一能感知并标记这个伤痕的‘信标’。”

他看向青茵,目光充满了恳求:“‘方舟’让你回收或湮灭‘奇点’,其本质,是那个扭曲的逻辑要你……**抹除这个最初的时空伤痕**!因为只有抹除了这个伤痕,它构建的‘脚手架’才能稳固,它才能尝试用碎片去填补蓝图的缺口,去完成它那扭曲的‘修复’!”

“但抹除伤痕……意味着什么?”青茵追问,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意味着……我们这条因碎片坠落而诞生的、包含便利店穿梭、包含你母亲死亡、包含你流落远古、包含所有被卷入者的时空支流……将彻底被裁剪!如同从未存在过!”星光祖父的声音带着深深的悲哀,“这是‘方舟’逻辑下‘最干净’的修复方式!它不在乎这条支流上承载了多少生命和故事!它只要一个‘完美’的答案!”

彻底的抹杀!

她和母亲,和便利店连接的两个时代,和那些被卷入的民国顾客、远古猎人……所有的一切,都将被当作错误的数据,被冰冷的“协议”彻底删除!

青茵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她低头看着掌心的怀表,那温润的橘红光芒此刻在她眼中,却像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冰冷的铡刀!

“那你呢?”青茵猛地抬头,看向星光构成的祖父,“你阻止我湮灭这里,又告诉我这些……你想做什么?你的‘执念’又是什么?”

星光祖父沉默了。他由星光构成的身体似乎变得更加黯淡、透明。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耗尽一切的疲惫和释然:

“我的执念……早已被‘方舟’的逻辑扭曲、利用、榨干……只剩下这一点点……属于‘林守拙’的……**悔恨**。”

他抬起近乎透明的手,指向这片浩瀚壮丽的星海:“看这星图,看这蓝图……它如此壮丽,如此精密……它本应是守护多元时空的灯塔……却因核心的破碎,变成了灾难的源头……而我的贪婪和无知,让一块碎片,在我们这个脆弱的时空线上,撕开了一道不断溃烂的伤口……我害死了婉婉……毁了你的人生……让无数无辜者卷入……我……罪无可赦……”

星光的泪水,如同璀璨的星辰尘埃,从他透明的脸颊滑落。

“阻止你湮灭这里……是因为我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青茵身上,充满了最后的光亮。“当你不顾一切,带着玉石俱焚的意志砸向奇点伤痕时……你携带的……不仅是碎片的力量,不仅是‘方舟’的协议……还有你自身强烈的、属于‘人’的意志!你的愤怒!你的不甘!你对生命的执着!你……想要埋葬‘方舟’和它冰冷答案的决心!”

“这股意志……像一道纯净的闪电……短暂地……**驱散了碎片中被我污染的那部分扭曲执念**!”星光祖父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就在那一刻,就在你被奇点湮灭光芒吞噬的瞬间,碎片真正连接上了蓝图核心!这片‘星海’,就是蓝图核心在感知到纯净的碎片能量和你的意志后……临时为你展开的……意识界面!”

他指向青茵手中那枚散发着温润橘红光芒的怀表:“看!它现在指向的,不再是伤痕的位置!它指向的……是蓝图核心的……**那个缺口**!”

青茵低头。果然!怀表内部的橘红光芒不再向下,而是稳定地、柔和地指向星海深处,那庞大星图结构最核心的、不规则的缺口!

“缺口……需要填补?”青茵若有所悟。

“是的!”星光祖父用力点头,星光构成的身体因激动而更加透明,“蓝图核心需要修复!但这修复,绝不应该以抹杀我们这条时空支流为代价!那是最粗暴、最冰冷的‘格式化’!碎片……或者说,蓝图核心本身……在你身上……在你纯净的意志与碎片深度绑定后……感应到了另一种可能!”

他凝视着青茵,目光如同最后的炬火:

“它感应到了……一种……**包容**的可能。”

“一种……**接纳伤痕,而非抹除**的可能!”

“一种……**将我们这条‘错误’的支流,重新编织融入蓝图**的可能!”

“而你……青茵!”

“你是碎片选择的锚点!你是‘方舟’逻辑试图控制的工具!但你更是……一个活生生的、拥有强烈意志和守护之心的人!”

“蓝图核心……或者说,碎片真正的修复意志……此刻……在向你发出询问!”

随着祖父的话语,整个浩瀚的星海突然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无数旋转流淌的星辰光点开始加速、汇聚,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朝着青茵和她手中的怀表涌来!那庞大星图结构核心的缺口处,散发出强烈的、充满期待和询问意味的柔和光芒,将青茵彻底笼罩!

青茵感觉自己仿佛成为了这片星海的中心!无数信息流、无数时空的片段、无数种可能性的光影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她的意识!她看到了莫高窟壁画上扭曲的警示纹路,看到了祖父在实验室里疯狂的耦合,看到了母亲在难产时痛苦的挣扎和看向新生儿的最后一眼温柔,看到了自己在民国便利店里忙碌的身影,看到了被卷入的猎人惊恐的眼神,看到了霸王龙踏下的巨足,看到了远方地平线上那末日般的火山喷发……

所有的一切,痛苦与温暖,毁灭与希望,冰冷逻辑与炽热情感……都如同丝线般在她意识中交织、缠绕!

一个宏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并非祖父,而是直接源自这片星海、源自那星图核心的意志,在她灵魂深处响起:

**“信标碎片持有者。时空伤痕的承载者。多重因果的交汇点。”**

**“检测到纯净意志驱动。检测到修复请求(非格式化路径)。”**

**“检测到强烈‘守护’与‘包容’意愿。”**

**“蓝图核心询问:”**

**“是否接纳此伤痕支流,将其作为独特变量,重新编织入时空蓝图?”**

**“代价:未知。风险:极高。成功概率:无法计算。”**

**“选择权……”**

**“……交予你。”**

星海的光芒在她周身流转,怀表在她掌心温润地震颤。前方,是星图核心那个等待填补的缺口,散发着包容一切的柔和光晕。身后,是祖父那近乎完全透明的、由星光和悔恨构成的残影,他无声地望着她,眼神里是彻底的释然和……托付。

青茵悬浮在宇宙的十字路口。

她握着的,不再仅仅是一块带来诅咒的怀表。

她握着的,是选择。

是抹杀过去,换取一个冰冷的“完美”?

还是拥抱伤痕,带着所有痛苦与温暖,走向一个充满未知、却属于“人”的……未来?

星海无声。

亿万星辰,都在等待她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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