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日，北方的冬日，天黑得早。刚过傍晚六点，暮色已如浓墨般浸染了水木园的天空，只有零星窗户透出的灯光，在与寒冷抗争。黄家客厅里，气氛比窗外的温度高不了多少。自从元旦那场激烈的冲突后，这个家仿佛被冻住了，交流变得稀少而谨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压抑。
吴月江在厨房准备晚饭，动作比往常慢了许多，时常看着某处发呆。黄剑知依旧坐在他的单人沙发上，学报拿在手里，却很久没翻一页，眉头锁着深深的沟壑。黄亦玫在自己房间里，对着画板，却难以集中精神，耳朵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黄振华则沉默地坐在一旁，目光偶尔扫过玄关，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黄振宇参加水木大学自主招生面试的日子。这个结果，在斯坦福录取通知书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微妙和复杂。
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轻微却清晰地传来。客厅里的几个人，身体都不易察觉地绷紧了一瞬。
门开了，黄振宇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走了进来。他脱下外套挂好，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清亮。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换了鞋，动作不疾不徐。
吴月江最先从厨房探出头，声音带着压抑的急切和期待：“振宇……回来了？面试……怎么样？”她不敢问得太直白，生怕听到任何不好的消息，又渴望听到那个能让她暂时安心的答案。
黄剑知虽然没抬头，但拿着学报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黄振华也坐直了身体。黄亦玫的房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黄振宇走到客厅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家人。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点桀骜或调侃，神情是罕见的平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爸，妈，哥，姐。”他依次叫了一遍，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面试结束了。结果……我刚出来没多久，就收到了通知。”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客厅里安静得能听到暖气片里水流的声音。
“我通过了水木大学的自主招生面试，获得了录取资格。”他平静地宣布，语气没有炫耀，也没有激动，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这意味着，只要我高考成绩达到一本线，就可以被水木大学录取。”
“太好了！！”吴月江几乎是立刻喊了出来，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如释重负的笑容，她快步从厨房走出来，双手在围裙上擦着，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太好了！振宇！太好了！妈妈就知道你没问题！这下好了，这下好了……”她反复说着“好了”，仿佛这个结果是一剂万能灵药，能治愈家里所有的裂痕。
黄剑知紧绷的脸色也终于缓和了下来，那深深的沟壑似乎都浅了一些。他放下学报，摘下老花镜，看着儿子，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骄傲，但很快又被更复杂的情绪覆盖。他点了点头，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些许：“嗯。表现不错。没丢水木的脸。” 这已经是他此刻能给出的最高赞扬。
黄振华也露出了笑容，这次的笑容里少了之前的担忧，多了几分真诚的欣慰：“好小子，真给你办成了！这下可真是双喜临门了。”他话一出口，意识到“双喜”可能包含了那个敏感的话题，立刻收住了话头，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黄亦玫从房间里完全走了出来，靠在门框上，看着弟弟，脸上带着由衷的笑容，对他悄悄眨了眨眼，比了个口型：“厉害！”
面对家人的喜悦，黄振宇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真实的微笑。但他没有让这种喜悦的气氛持续太久。他向前走了两步，在父母面前的空地上站定，姿态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对抗性，而是微微收敛，带着一种诚恳的意味。
“爸，妈，”他看着父母，语气软了下来，不再是那种寸步不让的强硬，而是带着请求和理解，“我知道，拿到水木的录取资格，你们心里踏实了很多。我也很高兴，我能用实力证明自己，达到你们对我的期望。”
他的态度让黄剑知和吴月江都有些意外，他们看着儿子，等待着下文。
“但是，”黄振宇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成熟，“我恳请你们，不要因为这个结果，就认为我改变了主意，或者认为我之前说的所有话都是在胡闹。”
他看到父亲眉头又习惯性地蹙起，母亲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他立刻放缓了语速，语气更加恳切：
“我参加水木的自主招生，全力以赴地去准备笔试和面试，是因为我尊重这个过程，尊重水木大学，更重要的，是尊重你们对我的期望。我想向你们证明，你们的孩子，有这个能力。我做到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真诚地看着父母，眼神中没有了之前的锋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些许疲惫的坚持：
“也正因为我知道我做到了，拿到了这份资格，所以我现在，更加清楚地知道我想要什么。”
“爸，妈，我依然坚持我的梦想。斯坦福，我依然要去。”
“只是这一次，我不是来跟你们争吵，也不是来通知你们。我是来……请求你们。”
“请求”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连黄剑知都微微动容，没有立刻发作。
“我请求你们，能试着……理解我，支持我。”黄振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他努力维持着平静，“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担心我远离家乡，担心我吃苦，担心外面的一切。这些，我都懂。我向你们保证，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会定期打电话，汇报我的情况。我会努力适应，尽快成长。我不是要去享福，我是要去学习，去磨砺，去争取一个更好的未来。”
他看向吴月江，眼神柔软：“妈，我不是不要这个家。恰恰是因为我爱这个家，爱你们，我才想变得更强，才有能力在未来更好地守护你们。去斯坦福，是我选择的、我认为能让我快速强大起来的一条路。”
他又看向黄剑知，语气恭敬而坚定：“爸，您教我要志存高远，要敢于追求。我选择了经济学，选择了斯坦福，就是我在践行您的教诲。水木大学很好，但它给不了我想要的全球化视野和那个特定领域最顶尖的资源。这不是对水木的否定，这只是我个人发展路径的不同选择。请您相信我的判断，支持我的选择。”
他的目光最后扫过黄振华和黄亦玫，带着一丝感激，然后重新回到父母身上：
“国内的大学，我也会参加。我会努力考出好成绩，拿到水木大学的正式录取通知书。这不仅仅是一个资格，这将是我送给你们的一份礼物，一份证明，证明你们的儿子，没有辜负你们的培养，他足够优秀。但这份优秀，我希望能够带他去更远的地方，飞向更高的天空。”
“所以，爸，妈，别再用悲伤和反对为我送行了好吗？我希望得到你们的祝福。哪怕……哪怕只是不那么反对，让我能稍微轻松一点地，去追逐我的梦想。”
黄振宇说完这长长的一席话，微微低下了头，等待着父母的回应。他没有咄咄逼人，没有据理力争，只是将自己的决心、对家人的爱、以及那份深切的渴望，用一种相对柔软的方式，摊开在了父母面前。
客厅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吴月江的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悲伤和反对。她看着儿子那诚恳而带着疲惫的脸，听着他那番软化的、却依旧坚定的请求，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涩。她看到了儿子的成长，看到了他的优秀，也看到了他那份不容忽视的执着。她开始怀疑，自己一味地反对和哭泣，是不是真的对儿子好？
黄剑知沉默着，脸色变幻不定。儿子的“服软”和“请求”，出乎他的意料。这比激烈的对抗更让他难以招架。他不得不承认，儿子今天用实力赢得了水木的认可，此刻又放低了姿态。那份固执的坚持，在包裹了尊重和恳求之后，显得更加有分量。他依旧不赞同，依旧担忧，但那股非要将他按在水木的劲头，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松动了一丝缝隙。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没有像往常那样暴怒，只是挥了挥手，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
“行了……这件事……以后再说。先吃饭吧。”
没有明确的同意，但也没有立刻的否决。这对于黄剑知来说，已经是一种态度的微妙转变。
黄振宇抬起头，看着父亲，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他知道，这已经是现阶段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融化父母心中的坚冰，需要时间和持续的努力。
“谢谢爸。”他轻声说道，然后又看向母亲，“妈，吃饭吧。”
吴月江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厨房，脚步似乎比之前轻快了一点。
黄振华走过来，再次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这一次，动作充满了无声的支持。
黄亦玫也走过来，挽住弟弟的胳膊，低声说：“振宇，你刚才说得真好。”
黄振宇对哥哥姐姐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疲惫，有释然，也有继续前行的决心。
晚餐在一种相对平静，甚至略带一丝缓和的气氛中进行。虽然关于斯坦福的话题没有人再提起，但那种剑拔弩张的对抗感，确实减弱了许多。黄振宇用他的实力和一次策略性的“软化”，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个宝贵的喘息空间，也为他的斯坦福之梦，在家庭的壁垒上，撬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前路依然漫长，但希望，似乎就在这冬夜的餐桌上，悄然萌发。
晚饭在一种比预想中要平和许多的气氛中结束了。黄振宇主动站起身，利落地收拾起碗筷，对正要起身的吴月江说：“妈，您歇着，今天我来洗。”
吴月江有些诧异地看着儿子。黄振宇虽然偶尔也会帮忙，但在这种家庭气氛微妙、他自己又刚经历了一场重要面试的当口，主动揽下家务，显得格外不同。她没有坚持，看着儿子端着碗碟走进厨房，水流声哗哗响起，她坐在餐桌旁，心情复杂。
黄剑知看了厨房一眼，没说什么，起身回了书房，门照例是虚掩着的。黄振华拍了拍母亲的肩膀，也回了自己房间。黄亦玫帮着弟弟擦干净桌子，对母亲投去一个安慰的眼神，也悄悄溜回了自己房间画画，留给母亲和弟弟独处的空间。
厨房的水声停了。黄振宇用毛巾擦着手走出来，看到母亲还坐在餐桌旁，眼神有些空洞地望着某处。他走到母亲身边，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难得的、近乎依赖的柔和：“妈，能去您房间，我跟您说会儿话吗？”
吴月江抬起头，看着儿子。灯光下，儿子高大的身影似乎收敛了所有锋芒，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眼神里充满了恳求。她的心一下子就软了。无论之前有多少争吵和不解，这终究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儿子。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站起身。黄振宇轻轻扶着母亲的胳膊，母子二人走进了主卧室。
房间布置得简单而温馨，带着吴月江作为中文系教授的雅致。黄振宇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他没有选择坐在椅子上，而是像小时候那样，挨着母亲在床沿坐下，距离很近，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沉默了片刻，是黄振宇先开的口。他没有再绕圈子，也没有重复那些关于梦想和未来的宏大叙事，而是从最朴素的感受说起。
“妈，”他侧过身，看着母亲依旧带着愁容的侧脸，声音低沉而真诚，“我知道，这段时间，我让您和爸伤心了，操心了。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让吴月江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她别过头，不想让儿子看见。
黄振宇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母亲有些冰凉的手，继续说着，语气里带着一种罕见的、暴露内心脆弱的迷茫：
“妈，我跟您说实话。我说我想去斯坦福，我有我的规划，我的梦想。这些都不是假的。但是……说心里话，我对未来，也不是一点都不害怕，不迷茫的。”
这句话让吴月江惊讶地转回了头，看向儿子。她一直觉得儿子像一头充满自信、一往无前的小豹子，从未想过他也会承认“害怕”和“迷茫”。
黄振宇苦笑了一下，眼神望向窗外浓重的夜色，仿佛在凝视自己不可知的未来：
“那么远的地方，完全不同的文化，顶尖的学府里聚集了来自全世界的天才……我能适应吗？我能跟上吗？我会不会其实没那么优秀，到了那里就原形毕露？我会不会想家想得受不了？遇到困难的时候，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我该怎么办？”
“这些问题的答案，我现在一个都没有。我也无法想象前面到底会遇到什么具体的困难。想起来的时候，心里也是没底的。”
听到儿子这番话，吴月江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原来，儿子的坚定背后，也藏着这样的不安。这非但没有让她觉得儿子幼稚，反而让她第一次真正感觉到，儿子不是那个她想象中无所不能、铁石心肠的“叛逆者”，他依然是个会害怕、会迷茫的年轻人，只是他选择不把这些表露在人前，尤其是在反对他的父母面前。
“振宇……”吴月江忍不住反手握住了儿子的手，声音带着哽咽，“既然你也知道这么难，这么没底，为什么还要非得去呢？留在国内，留在水木，平平稳稳的，不好吗？妈妈是真的怕你受苦啊！”
黄振宇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母亲脸上，那双酷似母亲的明亮眼睛里，此刻闪烁着一种混合着迷茫和决绝的光芒：
“妈，就是因为没底，就是因为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我才更想去啊！”
“如果一条路，从开头就能看到结尾，一眼望得到头，那走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想去闯一闯！趁着我还年轻，还有这股不怕输的劲头！我想去看看，我的极限到底在哪里？我到底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前路艰难，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难。但是，妈，不去试试，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他的语气激动起来，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对未知世界的渴望和征服欲：
“我这辈子，如果就因为害怕困难，害怕未知，而放弃了去世界顶尖学府学习的机会，放弃了去体验另一种文化和生活的可能，我觉得我老了以后，一定会后悔！我不想活在后悔里！”
吴月江看着儿子眼中燃烧的火焰，那是她从未在自己那个沉稳踏实的大儿子黄振华眼中看到过的、充满冒险精神的光芒。她似乎有些理解了，为什么水木大学这么好的平台，依然无法留住儿子的心。
黄振宇平复了一下情绪，语气再次变得恳切而务实，他开始给母亲描绘各种可能性，试图减轻她对“一去不返”的恐惧：
“妈，您也别把我想得那么悲壮，好像我这一去就怎么着了。咱们现实一点想，最差最差的结果是什么？”
“无非就是我在那边不适应，学习跟不上，或者觉得没意思。那又怎么样呢？我好歹拿着斯坦福的本科学历回来！有这个学历打底，我在国内找个体面、高薪的工作，难吗？一点也不难！到时候我再回到你们身边，不也挺好的吗？”
“或者，我适应得还行，本科读完了，我觉得还想深造，那我就继续读研，可能在美国，也可能去其他国家，或者干脆回国内清华北大读研，路子宽着呢！”
“再或者，就像我跟哥说的，我运气好，能力也够，真的在那边找到了好机会，赚到了我想赚的钱，实现了我的目标。那到时候，我想回来随时可以回来啊！现在交通多方便，十几个小时的飞机而已。我可以经常回来看你们，也可以把你们接过去住一段时间，看看不一样的世界。”
“您看，不管哪种情况，都不是世界末日。都有回旋的余地，都有退路。最核心的是，我想去经历这个过程！我想去尝试这所有的可能性！”
他紧紧握着母亲的手，眼神充满了保证：
“妈，我不是要抛弃这个家，我不是不要您和爸了。我只是想出去学习几年，成长几年。我向您保证，无论我在哪里，我都会经常跟你们联系，打电话，视频。我会把我遇到的好玩的、有趣的、甚至倒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我会让你们感觉，我好像还在你们身边一样。”
“我也会拼命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注意保暖，不乱交朋友，不涉足危险的地方。我学了这么多语言，沟通不是问题。我存了钱，经济上也有一定的缓冲。我不是毫无准备地去莽撞。”
“妈，”他最后，几乎是用一种哀求的语气，轻轻晃着母亲的手，“你就支持我吧，好不好？别再难过了。您的支持和祝福，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有了您的支持，我出去闯荡，心里才有底，才更有力量。我不想背着你们的反对和悲伤，踏上那条路。那样太沉重了。”
黄振宇的这番话，像一阵阵细雨，慢慢渗透了吴月江心中那堵用担忧和恐惧筑起的高墙。他不再空谈梦想，而是剖析内心的迷茫，展示未来的多种可能，给出具体的承诺和保证。他让母亲看到，他的决定并非不顾后果的冲动，而是经过了现实考量，并且始终将家和家人放在心上的。
吴月江的眼泪无声地流淌下来，但不再是之前那种绝望的哭泣。她看着儿子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混合着脆弱与坚定的复杂情感，她终于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儿子的脸颊，动作充满了母亲的慈爱和不舍。
她的声音哽咽着，断断续续，却终于不再是纯粹的反对：
“傻孩子……你说得……轻巧……哪有不担心……的父母……”
“妈知道……你有本事……有心气……妈……其实……心里……是为你……骄傲的……”
“就是……太远了……妈这心里……空落落的……怕啊……”
听到母亲说出“骄傲”两个字，黄振宇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用力地点着头：“我知道，妈，我知道您担心。我懂。”
吴月江流着泪，沉默了许久，仿佛在内心里进行着最后激烈的挣扎。最终，她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充满了无奈、不舍，却也带着一丝释然和妥协。她紧紧握了一下儿子的手，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声音虽然依旧带着哭腔，却清晰地说道：
“好……好……你想去……就去吧……”
“妈……妈不拦着你了……”
“但是！”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儿子，语气变得异常严肃，“你答应妈的，一定要做到！照顾好自己！经常联系！不许报喜不报忧！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家里说！听见没有？！”
这几乎等同于默许和支持的话，让黄振宇的心像是瞬间被巨大的暖流和狂喜所淹没。他猛地抱住母亲，将头埋在母亲的肩膀上，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见了！妈！我保证！我一定做到！谢谢妈！谢谢您！”
这一刻，所有的争执、对抗似乎都融化了在这个拥抱里。吴月江拍着儿子宽阔的背，眼泪流得更凶，但心中那块压得她喘不过气的巨石，仿佛终于被挪开了一丝缝隙。她依然担心，依然不舍，但她开始尝试着，去相信儿子的能力，去尊重他的选择。
母子二人在房间里又低声说了很久的话，黄振宇不厌其烦地向母亲描述着斯坦福校园的样子，加州的气候，他可能选的课程，他未来的种种打算……吴月江 mostly 沉默地听着，偶尔问一两个细节，眼神中的抗拒和悲伤，渐渐被一种复杂的、带着忧虑的接纳所取代。
当黄振宇最终离开父母卧室时，虽然父亲那一关依然难闯，但他知道，他已经赢得了最关键的一票。母亲的理解和支持，将成为他通往梦想之路上一盏最温暖的灯，照亮他前行的方向，也温暖着他注定要远离家乡的心。这个家，正在以一种缓慢而痛苦的方式，学习着如何与一个羽翼渐丰、志在远方的孩子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