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温暖气息还未完全散去,刘乐坐在床边,看着手里那份沉甸甸的合同,喜悦的余波仍在胸腔回荡,但另一个念头很快浮现,像一块小小的石头投入心湖,漾开愧疚的涟漪。
他答应过爷爷奶奶,后天回去看他们。老人们一定从昨天接到电话起就开始高兴地张罗,盘算着买什么菜,做什么他爱吃的。可现在……他刚得到这份工作,明天就要正式报到。哪有刚上班第一天就请假的道理?况且,江老板如此信任,提前备好合同,他更不能一开始就给人留下不靠谱的印象。
可是,对爷爷奶奶食言……刘乐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他答应过的事,很少做不到。尤其是对爷爷奶奶。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找到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才被接起,传来奶奶带着笑意的声音:“乐乐啊?怎么又打来了?是不是想好后天想吃啥了?你爷爷刚才还在念叨去买只土鸡炖汤呢!”
听着奶奶欢快的声音,刘乐喉咙发紧,话在嘴边滚了几滚,才艰难地吐出来:“奶奶……那个,后天……我可能回不去了。”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连细微的电流杂音都仿佛清晰起来。
“啊?回不来了?咋了?出什么事了?”奶奶的声音一下子充满了担忧。
“不是,没出事,是好事。”刘乐连忙解释,声音里带着愧疚,“我……我找到一份特别好的新工作,明天就得正式上班。是个大公司,机会很难得。所以后天……实在抽不出空请假。”
他把新工作的待遇简单说了说,重点强调公司的正规和稳定性。
奶奶听完,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担忧少了,取而代之的是理解,但那份浓浓的失落感,隔着电话线刘乐都能清晰地感受到:“哦……新工作啊,好事,大好事!乐乐有出息了!回不来……回不来就算了,工作要紧!工作要紧!”
她重复着“工作要紧”,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叮嘱刘乐:“那你好好干,别惦记家里。我跟你爷爷身体都好着呢!就是……就是菜都跟你爷爷商量好了……”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掩饰不住的遗憾。
这时,爷爷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接过电话,嗓门比奶奶大,却也同样带着小心翼翼的失落:“乐乐啊,没事!工作重要!你好好干!家里不用你操心!就是……就是你奶奶这两天高兴得,把冰箱都腾出地方了……”老爷子顿了顿,声音放柔,“不过没关系!等你啥时候有空了,随时回来!家里永远给你留着饭!”
听着爷爷奶奶明明失落却强打精神、生怕给他添负担的叮嘱,刘乐鼻子猛地一酸。他用力眨了眨眼,将那股热意逼回去,声音有些发哽:“嗯,我知道。爷爷,奶奶,你们一定要保重身体,按时吃药。我……我一有空就马上回去看你们。”
“哎,好,好!你在外面也要吃好穿暖,别太累着了!”奶奶又抢过电话,絮絮叨叨地叮嘱了好多,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刘乐坐在床边,许久没动。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有些模糊的、写满愧疚的倒影。胸腔里那份因为新工作而燃起的火热,似乎被浇上了一瓢冷水,滋滋作响,冒着愧疚的白烟。他答应的事没做到,让两位老人空欢喜一场。这种滋味,比单纯的贫穷和劳累更让他难受。
一只温暖柔软的手轻轻覆上了他紧握的拳头。
刘乐抬起头,李莎莎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边,正担忧地看着他。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睛清澈而温柔。
“怎么了?是爷爷奶奶的事吗?”她轻声问。
“嗯。”刘乐低低应了一声,把情况简单说了,“本来答应后天回去的。现在……食言了。”
李莎莎静静地听着,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低垂的眉眼和紧抿的嘴唇。她能看到他眼底深藏的愧疚和无奈,也能感受到他骨子里那份对家人的牵挂和责任。这份孝顺和担当,让她心里那片名为“爱”的土壤,变得更加柔软而坚实。
她靠过去,轻轻抱住他的胳膊,把头枕在他肩上,声音软软的,带着理解和抚慰:“别太自责了。乐,爷爷奶奶会理解的。这是正经工作,刚入职就请假确实不太好。等过几天,工作稳定了,你再调休回去看他们,他们肯定会更高兴的。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她的声音像一捧温水,慢慢化开刘乐心头的郁结。他侧过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写满关切的脸庞,心里的沉重似乎被分担了一些。他反手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好。”
夜深了。配电房的电流声依旧规律地响着,但这一次,刘乐和李莎莎并肩躺在狭窄的单人床上,盖着同一条薄被,却仿佛将那恼人的噪音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李莎莎像只贪恋温暖的小兽,整个人紧紧贴着刘乐,脸颊埋在他颈窝,鼻尖轻轻蹭着他皮肤,深深呼吸着。黑暗中,她发出满足的、几不可闻的叹息。
“乐……”她含糊地呢喃,“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不是香水,不是沐浴露,是一种很干净、很清冽的、独属于刘乐的味道,混合着一点淡淡的皂角气息和他本身的体温,让她感到无比安心和沉迷。她迷恋这种味道,胜过任何昂贵的香气。
刘乐没说话,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怀中的温暖和柔软是如此真实,驱散了白日的疲惫和方才的愧疚。在这个冰冷破旧的地下室里,他们彼此依偎,用体温和心跳构筑了一个小小的、坚不可摧的港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