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芒就像一个倒豆子的话匣子,把招待所里那些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那些藏在笑脸下的嫉妒和算计,全都说了出来。尤其是小红,因为家里条件不好,一直想让苏芒帮她介绍一个“有钱的对象”,被苏芒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从此便怀恨在心。
夏缘静静地听着,她的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大脑像一台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进行分析、重组。
“小红最近很缺钱?”夏缘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
“对!”苏芒眼睛一亮,“她弟弟要结婚,女方要三大件,还要一百块彩礼,她妈逼着她想办法,她跟我抱怨了好几次!”
“盗窃是为了钱……”夏缘喃喃自语,“但是,一块价值几万块的名表,她一个服务员,怎么销赃?她敢吗?”
苏芒也愣住了:“是啊,这东西烫手,她拿了也没用啊。”
“所以,她背后一定还有人。”夏缘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一个能帮她销赃,或者说,一个唆使她去偷,并且承诺给她好处的人。”
夏缘让苏芒仔细回忆案发当天,小红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接触过什么可疑的人。
苏芒闭上眼睛,像过电影一样,把那天的每一个画面都在脑海里重放。突然,她睁开眼:“我想起来了!后厨那个洗碗工阿四!那天下午,我看见小红把他拉到后巷的角落里,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说什么!那个阿四,手脚一直不干净,以前还因为偷拿客人的烟酒被抓到过!”
线索串联起来了!
夏缘心中有了计较。直接去质问,他们肯定不会承认。必须让他们自己露出马脚。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她心中形成。
“苏芒,你听着,”夏缘看着妹妹,眼神灼灼,“现在,我们要演一场戏。”
夏缘来到所长办公室,借用派出所电话向广播局局长罗健求助。她介绍了案情并说出自己的计划。罗健答应帮忙,利用自己在公安系统的人脉关系保释了苏芒。
第二天一早,苏芒按照夏缘的交代,回到了招待所。她一出现,就引来了无数异样的目光。同事们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王所长更是黑着脸,让她立刻收拾东西走人。
苏芒没有辩解,只是在收拾东西的时候,“无意”中对一个跟她关系还算不错的同事抱怨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听说那个华侨丢的根本不止一块手表,他皮夹里还有几百块美金也不见了!他说那美金上都有他做的记号,现在公安局的人正要去搜查所有员工的家,挨个查呢!”
这番话,她故意说得很大声,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见,尤其是正在不远处假装拖地的小红。
小红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拖把“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苏芒心中冷笑,但脸上依旧是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抱着自己的小包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招待所。
而夏缘,则早已请了假,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旧衣服,戴着一顶草帽,像个普通的乡下姑娘,悄悄守在了招待所后巷附近的一个废品收购站。
她认为,小红和阿四拿到那块表后,不敢声张,最可能的处理方式,就是尽快找个黑市渠道换成钱。而这个废品收购站的一名姓吴的员工,就是县里有名的“地下中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夏缘的心也悬到了嗓子眼。
临近中午,两个身影终于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后巷。正是小红和洗碗工阿四。
“你确定这能行吗?我心里慌得很。”小红的声音带着哭腔。
“怕什么!”阿四恶狠狠地说,“这表是金的,融了也能卖不少钱!吕大毛说了,价钱低点,他马上能给现金,拿了钱我们就去买三大件,谁知道是我们干的!”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裹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展开。
阳光下,那块金色的手表,赫然在目!
就在他们准备走进废品收购站的瞬间,夏缘猛地冲了出去,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制服的民警——这是罗健帮忙安排的。
小红和阿四看到警察,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表“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人赃俱获。铁证如山。
真相大白以后,招待所里一片哗然。王所长亲自登门,又是道歉又是许诺,想让苏芒回去上班。
苏芒看着他那张谄媚的脸,只觉得无比恶心。她冷冷地拒绝了。
夏缘的宿舍里,两姐妹劫后余生,气氛却有些沉默。
“姐,对不起。”苏芒低着头,声音很小。
夏缘看着她,叹了口气:“苏芒,这个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靠小聪明和投机取巧,或许能让你风光一时,但脚下的路,只会越走越窄,越走越险。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
苏芒的身体微微颤抖。
夏缘走到她面前,替她理了理额前散乱的头发,目光里有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疼惜。
“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的路,要一步一个脚印,走得稳,才能走得远。”
苏芒抬起头,看着姐姐清澈而坚定的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她是真的懂了。
夜风从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来,带着秋天的凉意,吹在苏芒的脸上,让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寒噤。
姐姐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细细的针,扎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一步踏错,就是万丈深渊”,这句话在她脑子里嗡嗡作响。万丈深渊是什么样子?她今天好像已经窥见了一角。黑暗,冰冷,没有一丝光,所有人都用鄙夷和唾弃的目光看着你。
苏芒死死地攥着那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是她全部的家当,也是她雄心壮志的起点。可现在,这个包袱却沉甸甸的,像一块烙铁,烫着她的手心。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好歹自己是个重生人士,竟然活得如此窝囊,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