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到你了?”
沈玦这声带着沙哑,却又清晰无比的询问,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寝殿内那近乎凝滞的安静。
林墨被他这句话问得心头一颤,仿佛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担忧和连日来的恐惧都被他精准地捕捉到了。
她看着他恢复清明的眼眸,那里面映着自己狼狈憔悴的影子,以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名为“心疼”的情绪,是如此赤裸裸,无所遁形。
“我……”她张了张嘴,想说“没有”,想说“这算什么”,想用她最擅长的、插科打诨的公关腔调把这份汹涌的情绪掩盖过去。
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所有精心构筑的防御工事,在他这句简单的问询和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土崩瓦解。
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带着点委屈和嗔怪的:“……你说呢!”这三个字脱口而出的瞬间,连林墨自己都愣了一下。
这语气……太不像她了。
没有算计,没有权衡,没有职业化的微笑,只有最本能的、带着依赖和后怕的反应。
沈玦显然也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微微一怔,随即,那苍白的唇角竟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浅、却真实的笑意。
这一笑,仿佛冰河解冻,春回大地,瞬间驱散了他眉宇间因伤痛而笼罩的阴霾,也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林墨心中那根早已绷紧的弦。
“看来……”他声音依旧低哑,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是吓得不轻。”
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眼下的青黑和明显清减了的脸颊。
林墨被他看得脸颊微热,有些狼狈地别开视线,强行找回自己的“专业”人设:“王爷既然醒了,就好好配合治疗。太医说了,您现在需要绝对的静养。”
她边说边起身,想去给他倒水,顺便逃离这让她心跳失序的氛围。
然而,她刚一动,手腕却被一只微凉却坚定的手轻轻握住。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因为伤势而显得有些迟缓,但那力道却不容她挣脱。
林墨身体一僵,回头看他。
沈玦没有看她,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的手指修长,因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此刻正虚虚地圈着她的手腕,指尖传来的温度却异常清晰。
他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辛苦你了。”
没有称呼“林总监”,没有戏谑的“爱妃”,只是这样一句平铺直叙的“辛苦你了”。
可就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具冲击力。
林墨只觉得鼻尖一酸,连日来的疲惫、担忧、恐惧、强撑的坚强,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飞快地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声音闷闷的:“知道辛苦,就快点好起来。您这‘顶级项目’一直停滞不前,很影响我的‘业务绩效’和‘职业规划’。”
她试图用熟悉的词汇筑起堤坝,阻挡内心情感的洪流。
沈玦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从善如流地应道:“好,本王努力,绝不耽误林总监的‘宏图大业’。”
他这般“乖巧”配合,反而让林墨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她轻轻挣了挣手腕,沈玦从善如流地松开,指尖却仿佛无意般在她腕间细腻的皮肤上轻轻划过,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战栗。
接下来的日子,便在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氛围中缓缓推进。
沈玦的伤势确实一天天好转。
毒素清退后,凭借他过人的体质和林墨无微不至的照料,伤口愈合的速度让太医都啧啧称奇。
他从最初的只能卧床,到可以靠着软枕坐起,再到能在林墨或内侍的搀扶下,在寝殿内缓慢踱步。
而林墨,则依旧扮演着“全能看护”兼“项目经理”的角色。
只是,这份“工作”的界限,变得越来越模糊。喂药时,他会嫌苦,目光却落在她手边的蜜饯罐子上,不言不语,只是看着她。
林墨起初还板着脸说“良药苦口”,但在他那种带着点虚弱和……疑似“撒娇”意味的注视下,最终总是败下阵来,认命地拈起蜜饯递到他唇边。
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含住,舌尖不经意掠过她指尖时,她总会像被烫到一样飞快缩回手,耳根泛红,还要强装镇定地念叨:“王爷,注意影响!”
换药时,过程更是煎熬。
褪下中衣,露出包扎着白色细布的坚实胸膛和那道狰狞却已在愈合的伤口,林墨需要屏息凝神,才能让自己的手指不颤抖。
沈玦倒是坦然,只是目光总是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小心翼翼的动作,眼神幽深。
有时伤口牵扯会带来疼痛,他闷哼一声,林墨就会立刻紧张地抬头,对上他看似痛苦实则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神,气得想打人,又碍于他是伤员只能咬牙忍住。
“林总监,”某次换完药,沈玦看着她额角细密的汗珠,忽然开口,“你现在的表情,很像在处理一件价值连城、却极易破损的古董。”
林墨正在收拾药箱的手一顿,没好气地白他一眼:“王爷比喻精辟。您可不就是本朝最‘价值连城’且目前‘状态脆弱’的‘资产’么?我得小心维护,确保‘资产保值增值’。”
沈玦低笑,牵动了伤口,微微蹙眉,却还是说道:“那看来,本王得尽快‘恢复市值’,才好让林总监的‘投资’有所回报。”
林墨:“……”
为什么什么话到了他嘴里,都能变得这么……暧昧不清!
最让她招架不住的,是沈玦日渐恢复的精神头带来的“骚扰”。
比如,她坐在窗边看账本(顺便兼顾一下自己即将开张的“墨韵事务所”的筹备工作),他会突然叫她,等她走过去,他却只是让她帮忙调整一下靠枕的位置,或者问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目光却始终黏在她身上。
比如,她念书给他听时,他会突然打断,就书中的内容提出一些刁钻的问题,非要与她辩论一番,美其名曰“防止思维僵化,促进共同进步”。
再比如,他精神好些时,会让她扶着他在窗边站一会儿。
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两人身上,他有时会看着她映在光晕中的侧影,久久不语,那目光深沉而专注,仿佛在欣赏一幅绝世的画作,看得林墨浑身不自在,心跳如擂鼓,却还要假装感受不到。
这种无处不在的、细腻的暧昧,像一张无形而又密实的网,将林墨层层包裹。
她试图用“专业”和“合约”来武装自己,却发现这些武器在沈玦那看似虚弱实则步步为营的“进攻”下,节节败退。
她心慌意乱,却又……甘之如饴。
这种矛盾的心情,在她某次不小心趴在他床边睡着,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他的外袍,而他就靠在床头,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时,达到了顶峰。
“我……”林
墨猛地坐直身体,手忙脚乱地想将外袍还给他,脸颊绯红。
“无妨,”沈玦抬手,轻轻按住了她想动作的手,指尖温热,“秋日寒凉,莫要染了风寒。”
他的语气自然无比,仿佛这只是再寻常不过的关心。
可林墨的心,却因为他这自然的触碰和话语,再次失控地狂跳起来。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看着他眼中清晰映出的、那个方寸大乱的自己,终于清楚地意识到——什么专业流程,什么合约精神,什么甲方乙方……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统统都失效了。
她精心设计的“事业蓝图”里,似乎不可避免地、也是计划外地,被强行塞入了一个名为“沈玦”的,且她并不想移除的……重大变量。
暧昧的情愫,如同寝殿内袅袅升腾的药香,无声无息,却无孔不入,深深萦绕在两人心间,酝酿着一场即将到来的、计划之外的“公关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