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岛重归寂静。圣泉之畔,墨渊的真灵婴儿缓缓闭目,沉入一种玄之又玄的悟道境。方才言出法随、斥退九狱之主投影的一击,并非纯粹力量的爆发,而是其对“源初之光”与自身“因果道种”本源的一次无意识引动,是规则层面的短暂共鸣。此刻,浩瀚的感悟如潮水般涌入其稚嫩却深邃的神魂核心。
他“看”到了。不再是简单的能量流转,而是构成这片天地最基础的法则经纬。圣泉中涌动的,不仅是磅礴生机,更是“水”之法则的具现,是滋润万物、净化污秽的秩序链条;潮汐阁修士驱动的漆黑水流,则是法则被“归墟”意志扭曲、注入“寂灭”真意后的产物;就连脚下琉璃岛的地脉,天空中流转的极光,都化作了无数交织、碰撞、平衡的规则符文。他的“因果道种”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震颤着,捕捉着每一段“缘起”、每一次“业力”的细微波动。他看到了林惊涛剑罡中蕴含的“纯阳”法则与自身“昊日”碎片的呼应,看到了素心探灵梭勾勒出的“灵性”轨迹,甚至看到了厉战天体内那顽固诅咒所连接的、一段跨越时空的深沉“业债”。万物皆在因果网中,而执掌“源初”的他,仿佛握住了梳理乃至编织这张巨网的梭子。
与此同时,一段被“源初之光”触发的、尘封在圣泉核心的古老记忆碎片,涌入墨渊意识。那是上古末期,一位号“澄光”的星君,为阻遏自天外降临、不断侵蚀本宇宙的“归墟”(实为上一纪元毁灭文明怨念所化之毒瘤),率领众修布下周天星辰大阵,并借来高维“源初火种”欲将其净化。然而,关键时刻,阵眼之一的“琉璃岛”镇守者——一位道号“幽泉”的真君,竟因道心被归墟的低语腐蚀,暗中破坏了一处关键阵基,导致大阵功亏一篑,澄光星君重伤陨落,自身亦被反噬,魂飞魄散,只留一缕残念与部分被污染的修为,融入了归墟势力,成为其后“潮汐阁”的奠基者之一。这记忆碎片,不仅揭示了归墟的部分真相,更指明了当年被破坏的那处阵基,正是位于东海归墟外围的“幻波池”深处!唯有修复那处阵基,引动残存星阵之力,方能真正压制乃至逐步净化归墟本体。而“先天壬水之精”,便是修复阵基、中和其中淤积万年归墟死气的关键之物。
“原来……真正的战场在那里。‘源初之光’的使命,从未改变。”墨渊的真灵婴儿喃喃自语,明悟之中带着沉重。他感知到,那“幻波池”不仅是阵基所在,更是一处通往归墟本体的脆弱节点,危机与机遇并存。
数个时辰后,墨渊的真灵婴儿再次睁开双眼,眸中神光内敛,气息却愈发深邃莫测。他并未立刻脱离泉眼,而是借助圣泉之力,向守候在旁的玄明等人,传递了一道清晰的神念信息,包含了关于“幻波池”阵基的秘辛、修复的必要性,以及“先天壬水之精”的线索。但他隐去了澄光星君记忆中最残酷的部分以及幽泉真君背叛的具体细节,只强调那是上古遗留下来的关键封印。
“墨渊师弟,你醒了!”玄明最先感应到神念波动,惊喜交加。众人围拢过来,只见泉眼中的光团稳定而温暖,内部的婴儿虚影宝相庄严。
“多谢诸位道友护持,我无恙,反有所悟。”墨渊的神念温和地拂过众人,“前方‘幻波池’,关乎此界存续,我等需往一探。然此地亦需人镇守,澄心道友……”
澄心道人立刻躬身:“圣主放心,老朽必竭尽全力,守护圣泉,稳固琉璃岛,静待圣主功成归来!”他已从墨渊复苏带来的异象中,看到了宗门复兴、天地净化的希望,此刻心甘情愿担此重任。
墨渊颔首,目光转向林惊涛:“林道友,纯阳剑宗乃正道翘楚,对东海乃至归墟了解颇深,不知对‘幻波池’所知几何?”
林惊涛面色凝重:“不瞒圣主,‘幻波池’在宗门典籍中记载甚少,只知是东海归墟边缘的一处绝地,空间极其紊乱,时有‘虚空暗流’喷发,更传闻有上古水族异种盘踞,凶险异常。潮汐阁似乎也一直在探寻此地,目的不明。如今看来,他们的目标,恐怕就是那处破损的阵基,或是想彻底破坏,或是想……掌控?”
线索吻合,危机感更重。潮汐阁主投影在此受挫,绝不会善罢甘休,其本体很可能已在谋划下一步行动,目标直指幻波池。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墨渊决断道,“玄明师兄、素心师姐、厉兄、墨辰,你我等即刻出发,前往幻波池。林道友,不知可否……”
“林某义不容辞!”林惊涛抱拳,斩钉截铁,“纯阳剑宗与归墟势不两立,此等大事,岂能缺席?我愿为向导,共探幻波池!”
计议已定,众人不再耽搁。澄心道人开启琉璃岛珍藏的宝库,取出数瓶能快速恢复真元的“琉璃玉液”和几张蕴含空间之力的“小挪移符”赠予众人,以备不时之需。墨渊的真灵婴儿暂时仍留在泉眼中温养,但其主体意识已可随行,并能远程调动部分“源初之光”的力量。
临行前,墨渊的真灵婴儿再次引动圣泉之力,这一次,并非攻击,而是“祝福”。温和的乳白色光辉洒落在场每一人身上,玄明等人只觉连日征战留下的暗伤迅速愈合,真元变得异常活泼精纯,连神魂都清明了几分。林惊涛更是感到困守多年的金丹中期瓶颈,竟有了一丝松动迹象!这并非是直接提升修为,而是“源初之光”涤荡了其道基深处的些许杂质,激发了潜能。
“此去凶险,望诸位谨慎。此行不仅为救我,更为这方天地,争一线未来。”墨渊的神念在众人心中回荡。
众人肃然,齐齐拱手:“必不辱命!”
下一刻,五道遁光(墨渊意识依附于玄明携带的一枚特制养魂玉中)自琉璃岛冲天而起,向着东方那更加深邃、更加危险的归墟之海,破空而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琉璃岛西侧数百里外的海面上,虚空一阵扭曲,一艘通体漆黑、样式与潮汐阁飞舟截然不同、船首雕刻着狰狞鬼首的骨舟悄然浮现。舟首,站着一名身穿暗红长袍、面容笼罩在兜帽阴影下的身影,其气息幽深似海,竟比之前的幽泉婆还要强横数分,已然达到了元婴初期!
他遥望琉璃岛方向,猩红的舌头舔过嘴唇:“源初之光的气息……还有星君遗泽的波动……嘿嘿,九狱之主那边失败了,正好便宜了我‘血煞宗’。传令下去,暗中跟上那几人,找到‘幻波池’,伺机夺取源初之光!这泼天的功劳,合该归我所有!”
骨舟后方,数道模糊的血影悄然融入海水,无声无息地追向了玄明等人离去的方向。
东海之水,深不见底。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