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奕的话，让都督府门前剑拔弩张的双方，瞬间错愕。
他要公主求着他生病？
这是何等的狂妄，何等的疯癫！
朱璎那张柔美的小脸，第一次失去了从容，她转向身侧那位一直沉默的凤凰令使。
“丰令使，依大周律，此人……该当何罪？”
丰玄枢面无表情，向前走出半步，周身自有一股干练的气场。
她没有看李奕，而是对着沈挽月和花时薇，用一种不带个人情感的语调宣判。
“藐视皇权，阻拦圣驾，此为大不敬。”
“放下武器，束手就擒，交由禁军看管，待回京后由三法司会审，可全臣子本分。”
丰玄枢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众人心头。
“若负隅顽抗，则以谋逆论处。”
“谋逆之罪，主犯凌迟，诛九族。”
“哈哈哈！听到了吗？诛九族！”
沈玉茹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抑制不住的狂喜，她指着李奕，声音尖利。
“李奕！沈挽月！你们的死期到了！”
她仿佛已经看见李奕和沈挽月被押上刑场，血溅三尺的场景。
成了！
公主亲临，禁军在此，凤凰令使坐镇，还有宗师高手压阵，这就是一张天罗地网！
你李奕再能言善辩，再会虚张声势，还能翻了天不成？
“谢丰令使解惑……”
朱璎对这个结果很满意，她微微颔首，再次将视线投向李奕。
她想从那个男人的脸上，看到惊恐，悔恨，垂死挣扎的狼狈。
然而。
李奕依旧安坐于轮椅之上，甚至还调整了一下盖在腿上的毛毯，动作悠闲。
不只是他。
他身后的赵信与那六名亲卫，挺直的腰杆没有半分弯曲，握刀的手稳固。
“吵死了。”
沈挽月冷冷吐出三个字，手中那杆“破晓”长枪的枪尖，微微下沉，对准了还在狂笑的沈玉茹。
沈玉茹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被那股纯粹的杀气锁定，后面的话瞬间堵在了喉咙里。
她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多说一个字，那杆饮血无数的凶器，就会先一步执行“族规”。
这一刻，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离沈挽月的距离，太近了。
一种被猛兽盯上的寒意，让她瞬间清醒。
她悄悄往后挪了半步，躲到了禁卫统领徐书业的身后。
朱璎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自幼熟读史书，见惯了宫廷权谋。
可所有的计策，所有的博弈，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规则。
现在，她感觉自己遇上了一个根本不打算遵守规则的疯子。
“当权谋遇上疯子，该怎么办？史书上没写啊？？”
就在气氛僵持到极点时，禁卫统领徐书业终于站了出来。
他魁梧的身躯，像一堵墙，隔开了两边的对峙。
“小奕。”
徐书业开口了，声音浑厚。
他没有直接发难，而是叹了口气。
“我今年四十有二，跟你父亲并肩作战过，也见过还玩泥巴的你。”
“我们是在北境的死人堆里，杀出来的交情。我不希望，有一天要亲手将他的独子，拿下问罪。”
他的话，带着几分长辈的劝诫，也带着几分战友的缅怀。
赖通和秦破虏等将官，脸上都流露出复杂的神情。
徐书业曾经是大周有数的悍将，在镇北军中威望不低。
“放弃抵抗吧，李奕。”
徐书业向前踏出一步，脚下的石板发出一声闷响。
“我可以保证，在回到神凰城之前，无人会动你分毫。陛下圣明，只要你说明情况，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
“但你若执迷不悟……”
他的话锋陡然转厉。
“我这柄刀，将不讲任何情面！”
话音落下，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
“嗡！”
一道璀璨的刀光，在夜色中亮起！
徐书业对着都督府那高大坚实的围墙，凌空一劈！
“轰隆！”
一声巨响。
烟尘弥漫中，那段由巨石垒砌的围墙，竟被他一刀劈开了一道巨大的豁口，碎石混合着泥土轰然倒塌，露出一个狰狞的缺口。
内力外放，隔空斩物！
这是宗师的标志！
跟在后面的三百禁军，齐齐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看向自家统领的背影，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这就是他们的统领，宗师巅峰的强者！
沈玉茹更是看得两眼放光，心中的底气前所未有的充足。
她挺起胸膛，得意地看向花时薇。
这一刀，是威慑，是警告，也是最后的通牒。
所有人都看向李奕，等待他的选择。
是屈服，还是毁灭？
“咳，咳咳。”
李奕却在这时，夸张地挥了挥手，驱散飘到面前的尘土，还掏了掏耳朵。
“徐统领好大的火气，这是要帮我府上搞拆迁吗？”
他抬起头，完全无视了徐书业那张阴沉的脸，依旧看着朱璎。
“这墙可是花了不少钱砌的，拆了得赔。”
“长公主小妹妹，这就算王炸了？”
李奕笑了。
“先打一张公主牌，想用身份压人；再打一张律法牌，想用规矩吓人；现在又来一张将军牌，想用武力逼人。”
“你这牌，打得太慢了。”
“还有牌吗？”
“一起拿出来吧，别一张一张出了，怪浪费时间的。”
李奕拍了拍轮椅的扶手。
“咱们简单点，直接比大小，如何？”
朱璎彻底确认了。
李奕，是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她从未在任何史书典籍，或是宫中秘闻里，见过如此荒诞的场景。
一个毫无官职，父亲已失去兵权的纨绔子弟。
面对公主，面对禁军，面对宗师的威胁，竟然还能笑得出来，还能说出这种……听不懂的疯话来！
“哎……”
就在朱璎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收场的时候。
一声幽幽的轻叹，从车队后方传来。
这叹息声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股岁月的沧桑，和令人心安的力量。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一名身穿深灰色布衣，头发花白的老妪，从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走了下来。
她看起来就是个寻常的富家老仆，脸上布满了皱纹，身形也有些佝偻。
可当她出现的那一刻。
禁卫统领徐书业，收刀入鞘，恭敬地对她躬身行礼。
凤凰令使丰玄枢，也微微欠身，以示尊重。
而长公主朱璎，看到她之后，原本的慌乱瞬间消散，快步迎了上去，亲手扶住了她的胳膊，脸上满是孺慕与依赖。
“卫婆婆。”
来人，正是皇室供奉，宗师后期的强者，卫守真！
卫守真轻轻拍了拍朱璎的手，示意她安心。
然后，她抬起头，那双浑浊的老眼，穿过人群，准确地落在了李奕的身上。
她一开口，就让这片凝固的气氛，彻底引爆。
“林婉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