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单孤刀交代完毕,再次带着那股令人不适的威压大步离开大殿,只剩下封磐一人时,李莲花紧绷到极限的身体才微微松懈了一丝。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内衫。但眼神依旧冰冷空洞。
石水感觉到腰间的手臂终于松开了禁锢,她自己也长长舒了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她定了定神,轻轻拉了拉李莲花的衣袖,用眼神示意:下去!趁现在殿里只有一个人!
两人如同两道无声的暗影,从高高的梁柱上轻盈滑落,落在冰冷光滑的青石地面上,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然而,就在他们脚尖刚刚触及地面的刹那
殿内那个背对着他们的封磐,肩膀猛地一僵,霍然转身,目光瞬间锁定了阴影中两个模糊的人影!
一声嘶哑而充满暴戾的怒喝在空旷的大殿中炸响:
“谁?!胆敢擅闯万圣道总坛!找死!”
封磐眼珠子瞪得溜圆,活像见了鬼,视线在李莲花和石水之间惊恐地来回扫射。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下意识就要提气喊人!
内力刚在丹田涌动,石水冰冷的声音精准地扎进他的神经:
“南胤!”
两个字,猛地扼住了封磐的喉咙。
那声呼喝硬生生卡在嗓子眼,憋得他脸色由惊转青。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眼神却依旧凶狠如鹰隼,死死盯着石水,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什么南胤?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胡说什么?!”
石水嘴角勾起一抹嗤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刺耳“不知道南胤?”
她向前逼近半步,无形的压力让封磐呼吸一窒,“那宣妃后人姓李,膝下二子……这个,你总该‘知道’了吧?!”
“轰——!”
封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泛着灰白。他猛地扭过头,目死死盯在李莲花那张面具下平静得过分的脸上。
震惊、怀疑、恐惧……无数情绪在他眼中疯狂炸裂,他像个溺水者般拼命摇头,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们……你们休想诓骗于我!”
他脚下的青砖似乎都因他身体的震颤而发出细微的呻吟。
石水却不再给他喘息的机会。她一步踏前,鞋底踩在冰冷地面发出清晰的声响,那双清亮的眸子此刻锐利如鹰隼,直刺封磐眼底最深的惶恐:“李家二子,长子相显,次子相夷!漆木山夫妇皆知此事!”
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质问,“封磐,你敢不敢……去问?!”
“蹬、蹬!”
封磐踉跄着连退两大步,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殿柱,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他狼狈地扶着柱子,身体筛糠般抖着,口中只剩下无意识的、破碎的喃喃:“不……不是……不是这样……”
石水见他如此,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不再逼迫,反而优雅地退回到李莲花身边,姿态从容,与封磐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她盯着封磐失魂落魄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最后的审判:“那就去查!去验!你们南胤宣妃一脉,难道只靠一块玉佩、一个疤印这些死物认主?她……没留下更确凿的验证之法吗?”
她微微倾身,语气陡然变得低沉而极具压迫感,“还是说……你们根本不敢验?你们真正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听话的傀儡?!”
“不……不是的!……”封磐像是被戳中了最深的恐惧,声音破碎,狼狈不堪。
他再也无法面对石水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也无法面对李莲花那深不可测的平静,猛地转身,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向外逃窜,沉重的殿门被他撞开,身影瞬间消失在殿外浓重的夜色里。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烛火噼啪的轻响。
石水紧绷的肩线这才微微放松,她侧过头,看向身旁一直静默如水的李莲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和狡黠。她伸出手,轻轻拽了拽李莲花的袖子,声音软了下来:“我们走?”
那变脸的速度,快得让一旁目睹全程的李莲花都微微挑眉。
李莲花没动。他任由她拉着衣袖,目光却落在她脸上,带着一丝了然,一丝探究,还有一丝……无奈。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没有真的碰到她,却在她鼻尖前方虚虚点了点,唇边那抹浅笑意味深长:“石水姑娘,”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不觉得……似乎有什么‘小事’,忘了同在下交代一二么?”
石水被他看得心头一跳,心虚地眨巴着眼,眼神飘忽地避开他的注视,声音小了下去,“有……有吗……” 她试图用无辜的表情蒙混过关。
李莲花也不戳破,只是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睛依旧含笑望着她,无声胜有声。
石水被他看得没辙,肩膀垮下来一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啦好啦!就是……就是最近闲着没事,把咱们知道的、听说的、乱七八糟的线索,从犄角旮旯里都扒拉出来,重新捋了一遍嘛!”
她顿了顿,抬眼看他,眼神变得认真而坚定,“可以从源头把麻烦彻底断了,那干嘛不快刀斩乱麻,这难道不对吗?”
“源头?” 李莲花眉峰微动,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
“对!源头!” 石水用力点头,斩钉截铁,“一切的乱子,不就是起于这群糊涂虫找错了主心骨,拜错了真佛吗?”
她目光扫过李莲花的脸,又缓缓移开,望向殿外沉沉的夜色,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毕竟……那说到底……那终究是你的血脉族人。他们……也只是被蒙蔽,跟着封磐那些人一条道走到黑罢了”
石水的声音放得更轻,像怕惊扰了什么:“…若真等到他们万劫不复的那一天,以你的性子,…李莲花…李相夷,”
她转过头,清澈的眼底映着殿内微弱的光,也映着他的身影,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笃定,“以你性子,日后想起来,怕是又要默默揽到自己身上,心里头……怕是又要不好受,又要暗自责怪自己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