翩然直起身，抱着手臂，歪头看她：“是吗？可我瞧着你应对得挺从容嘛。吓得花容失色，哭得梨花带雨，时间地点都掐得刚刚好，正巧就让那位六皇子撞见了英雄救美的机会。”
她红唇微勾，“叶冰裳，你这运气，是不是也太好了点？”
叶冰裳知道翩然心思玲珑，绝非叶夕雾那等蠢货可比，自己的算计未必能完全瞒过她。
但她并不惊慌，反而迎上翩然探究的目光，语气带着几分坦诚：
“若我说，我确实隐约察觉不妥，提前向六殿下求助，算不算是心机深沉？”
她顿了顿，眼神黯淡下来，“可若非如此，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又能如何自保？难道真要被毁了清白，任人宰割吗？”
翩然嗤笑一声，素手搭在叶冰裳的颈侧，扭腰旋至叶冰裳身前，俯身凑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叶冰裳，你在我面前，还需要装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吗？”
她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你若是真那么懦弱无能，早就被那对祖孙欺负得骨头都不剩了。”
叶冰裳与她静静对视，片刻后，唇角微微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不承认，也不否认。
她轻声道：“形势比人强，有些时候，示弱并非怯懦，而是生存之道。”
翩然直起身，抱着手臂，在房间里踱了两步，紫色的裙摆划出优美的弧线。
“生存之道？看着别人骑到你头上拉屎，这就是你的生存之道？”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理解的火气，“若是按照我以前的性子，谁敢这么对我，早就一口吞了他！”她说的是实话。
作为妖族，尤其是法力不弱的狐妖，她行事向来随心所欲，快意恩仇居多。
虽然经历了姜饶之事，心性沉淀了些，但骨子里那份属于妖的桀骜与直接并未改变。
叶冰裳这般隐忍算计，在她看来，既憋屈，又……让她莫名有些烦躁。
叶冰裳看着翩然眼中那丝为她不平的火气，心中微动。
看来这段时间的观察，让这只狐狸对她产生了一种复杂的认同感，或许还有……怜悯？
“你吞了她，固然痛快。”叶冰裳缓缓道，眼神幽深，
“但然后呢？面对叶家的怒火？面对可能随之而来的除妖师？或者，打草惊蛇，让我所有的筹划前功尽弃？”
她摇了摇头，毕竟她还需要叶夕雾活着，若她死了，她又如何能等到那个所谓的‘神女’黎苏苏穿越过来！
“匹夫之勇，于事无补。我要的，不是一时痛快，而是……彻底的掌控，以及，最终的胜利。”
翩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她，狐狸眼中光芒闪烁：“掌控？胜利？”
叶冰裳迎着她的目光，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眼神清澈见底，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无法穿透的迷雾：
“翩然姑娘以为我想做什么？不过是想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活得好一些罢了。”
“活下去？”翩然直起身，抱着手臂，眼神锐利，
“仅仅是为了活下去？你弄出的那个‘救世教’，那些被你洗脑的孩子，还有你刻意接近那个六皇子萧凛……这也是为了活下去？”
叶冰裳沉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抚过自己的颈侧，那里情丝隐没。
她抬眸，看向翩然，眼神中带着一种坦诚的脆弱与决绝：
“翩然姑娘，你说得对，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永远被人踩在脚下，不甘心命运由他人拿捏。
姜饶公子临终前，将情丝托付，言及无缘相守，愿你得遇良缘，喜乐美满。他希望你自由、喜乐。”
她提到姜饶，翩然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闪过一丝痛楚。
叶冰裳继续道，声音低沉而坚定：
“可我呢？我连追求这‘喜乐美满’的资格都近乎被剥夺。他们视我如草芥，欲除之而后快。
若我不争，不抢，不谋划，等待我的，或许比今日那花丛毁容、半路劫杀更凄惨百倍的下场。我别无选择。”
她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背影单薄却挺直：
“翩然姑娘，你问我到底想做什么。我想握住自己的命运。我不想再做那个只能等待别人施舍怜悯、或者承受无端恶意的叶冰裳。
这世间弱肉强食，神魔尚且争斗不休，我一介凡人，若不想被吞噬，唯有变得比他们更狠，比他们算得更远。”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彻骨的决心，在暮色中缓缓扩散开来。
翩然看着她纤细却决绝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凡人女子，这是要硬生生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那份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算计，那份对自身处境的清醒认知，以及那份不惜一切也要向上的野心……让翩然感到一丝寒意，却又莫名地，生出一丝钦佩。
她原本只是因为情丝和无聊才留在叶冰裳身边观察，此刻，却第一次真正开始思考，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或许……真的能走出一条不同寻常的路？
“你说得对，”翩然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这世道，确实不公。软弱，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叶冰裳转过身，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翩然走到她面前，狐狸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不再是纯粹的探究，而是多了几分认同。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容的表情：“叶冰裳，我忽然觉得，看你在这泥潭里搅风弄雨，比我自己漫无目的地游荡，要有意思得多。”
她伸出手，指尖萦绕着一缕淡淡的红色妖气，轻轻点在叶冰裳的眉心，那妖气瞬间没入，留下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狐形印记，随即消失。
“这个印记，能让我在一定范围内感知到你的危险。”
翩然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往常的慵懒，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就让我看看你能不能将这吃人的世道捅破了！”
晚风吹拂，带来远处隐约的梆子声。
忽然，翩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狐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和恶劣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