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郊,一处隐秘的农家小院。
林逐欢裹着厚厚的棉被,靠在简陋的土炕上,脸色依旧苍白,嘴唇干裂,时不时发出压抑的咳嗽声。
那夜西湖死里逃生,冰冷的湖水侵入了肺腑,加上连日的惊惧奔波,让他染上了严重的风寒。
两名亲兵“林忠”、“林勇”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一个在熬药,一个警惕地守在窗边。
陈账房临死前塞给他的那个藤箱,此刻就放在炕头。
箱子表面被湖水浸泡过,有些变形,带着水腥气。
林逐欢的目光死死锁在箱子上,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焦虑和一丝绝望。
薛家已经知道他在追查盐引案,甚至不惜制造“意外”火灾,连带着将可能掌握证据的陈账房也灭了口!
他现在的处境极其危险,薛家必然在临安城布下天罗地网搜捕他!
而祁玄戈在京城,身陷绝境!时间紧迫到了极点!
可这唯一的希望——陈账房用命换来的藤箱,却像是一个死结!
箱子被一把精巧的黄铜锁牢牢锁住,锁孔结构复杂,非钥匙难以开启。
林逐欢尝试了身上所有的工具,甚至用上了从发带里取出的锋利刀片,都无济于事。
强行破坏?他担心会损坏里面可能存在的、至关重要的纸质证据!
“咳咳……林忠,再……再试试……” 林逐欢声音沙哑,将箱子推给擅长开锁的亲兵林忠。
林忠接过箱子,眉头紧锁,拿着几根细如发丝的铁签,小心翼翼地再次探入锁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锁孔内只传来细微的金属摩擦声,锁却纹丝不动。
“侯爷……这锁……太精巧了……属下……属下实在打不开……” 林忠最终颓然地放下工具,满脸愧疚。
绝望再次将林逐欢淹没。
难道陈账房用命换来的,只是一个打不开的空箱子?
难道所有的努力,都要功亏一篑?祁玄戈难道真的……
不行!不能放弃!
林逐欢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不能倒下!祁玄戈还在等他!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藤箱上,仔细地、一寸一寸地审视着。
箱子的材质是坚韧的老藤,编织得十分紧密。
等等!
在箱子底部靠近边缘的地方,似乎有一小片藤条的色泽和编织纹路与其他地方有极其细微的差别?
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林逐欢心中一动,挣扎着坐起身,不顾林忠的劝阻,将箱子翻转过来。
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片区域,触感似乎比其他地方略硬一些?
他拿起林勇递过来的匕首,用刀尖极其小心地,沿着那片区域异常细密的接缝处,一点一点地撬动。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每一次用力都牵动着肺腑,引发剧烈的咳嗽。但他眼神专注,动作稳定而精准。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那片看似浑然一体的藤条底部,竟然被撬开了一个巴掌大小、极其隐蔽的夹层!
夹层里,赫然躺着一本用厚厚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册子!
林逐欢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
他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本册子,剥开油纸。
册子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纸张泛黄,边角磨损,显然有些年头了。
他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翻开了第一页。
入目的,是密密麻麻、工整却带着独特个人风格的蝇头小楷。
记录的内容,是盐引的发放、核销、税收明细……时间,正是永安八年!
而经手人签名处,赫然签着“李茂才”的名字!但这只是表象!
林逐欢强忍着激动,快速翻阅。
很快,他发现了端倪!
在一些关键账目的背面,用极其淡的、近乎透明的特殊墨水,写满了另一套账目!
这套账目清晰无比地记录了:
永安八年一月七日,薛府三爷薛蟠,授意盐运使司,虚开盐引多少张,侵吞国税白银八千万两!
永安八年五月二十八日,薛蟠指使某某,伪造盐运损耗,将官盐私售于盐商,获利几何!
永安八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薛蟠挪用盐税银共计一万万两,其中两千万两经钱庄,秘密汇入京城……二皇子府外管事名下私库!
……
一笔笔,一桩桩,时间、地点、人物、金额、手法,记录得清清楚楚!
触目惊心!数额之大,牵连之广,令人发指!
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用朱砂笔写着一行力透纸背、充满血泪的控诉:
“薛蟠豺狼!薛家巨蠹!勾结盐枭,侵吞国帑,贿赂皇子,动摇国本!天理昭昭,此账为证!吾命不久矣,留此铁证,望有忠义之士得之,上达天听,诛此国贼!——陈伯年绝笔!”
陈伯年!正是陈账房的本名!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林逐欢捧着这本薄薄却重逾千斤的账册,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眼中瞬间涌上滚烫的泪水!
不是空欢喜!这是真正的铁证!
足以将薛家连根拔起!
足以……救他出来!
狂喜瞬间冲散了身体的病痛和连日的疲惫!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灼人的光芒,对着两名同样激动不已的亲兵嘶声道:
“林忠!林勇!”
“在!” 两人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立刻准备!用最快的速度,备好三匹最好的马!带上干粮和水囊!我们——” 林逐欢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即刻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