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湖水拍打着船舷，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声响。水寨帮的快舟如同离弦之箭，撕裂太湖黎明前的黑暗，朝着芦苇荡深处疾驰。
船舱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硝烟味和湖水特有的腥气。
祁玄戈背靠舱壁坐着，玄甲破碎不堪，多处染血，右臂衣袖几乎被暗红的血液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
失血和剧烈的搏杀带来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全身，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强撑着没有倒下。
他的左臂，却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紧紧箍着靠在他怀里的林逐欢。
林逐欢的身体冰凉，还在微微颤抖，仿佛尚未从方才生死一线的惊魂中挣脱出来。
他脖颈上那道新鲜的刀痕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虽然伤口不深，但渗出的血迹染红了衣襟，也灼痛了祁玄戈的眼睛。
船身随着波浪起伏颠簸。林逐欢似乎被晃得有些不适，蹙了蹙眉，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平日里总是流转着狡黠光芒的桃花眼，此刻带着一丝茫然和未散的惊悸。
他下意识地动了动，立刻感觉到祁玄戈箍在他腰间的手臂收得更紧。
“别动。”祁玄戈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不容置疑。
林逐欢这才彻底回神，目光聚焦在祁玄戈那张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冷峻脸庞上，最后落在他那条几乎被血染透的右臂上。
他瞳孔猛地一缩，挣扎着想要坐直身体查看。
“你的手……”
“无妨。”祁玄戈打断他，试图用左手去按压右臂的伤口止血，动作却因脱力和疼痛而显得有些笨拙僵硬。
“别动！”这次换成了林逐欢低喝。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按住祁玄戈想动作的左手。
他自己的手腕上还留着被绳索勒出的深紫淤痕和破皮的血口，动作间牵动伤口，痛得他倒吸一口冷气，手指微微发颤，但他依旧固执地、用带着伤的手，去解祁玄戈右臂破碎的甲片和黏在伤口上的衣料碎屑。
他的动作很慢，很笨拙，甚至因为船体的颠簸和手指的颤抖而好几次碰到伤口，引得祁玄戈肌肉紧绷。但林逐欢的眼神却异常专注，带着一种祁玄戈从未见过的、近乎执拗的认真。
“下次……”林逐欢低着头，声音闷闷的，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下次再这么不要命地往前冲，我就……”
他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祁玄戈猛地抽回被按住的左手，不顾右臂撕裂般的剧痛，用那只沾满血污和灰尘的、尚算完好的手臂，狠狠地将林逐欢按进了自己怀里！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人揉碎！
林逐欢的脸颊重重撞在祁玄戈冰冷坚硬的胸甲上，鼻尖瞬间充斥着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和汗味，还有一丝……属于祁玄戈特有的、如同冬日松雪般的冷冽气息。
“别再说‘别管我’。”祁玄戈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碾磨出来，带着一种近乎崩溃边缘的压抑和……不容置疑的霸道，“我做不到。”
那声音里的沉痛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湖水，瞬间淹没了林逐欢。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祁玄戈胸膛下如同擂鼓般剧烈的心跳，感受到那箍住他的手臂在微微颤抖。
这不是平日的冷硬命令，这是劫后余生、失而复得后最直白的情感宣泄。
林逐欢所有未出口的嗔怪、后怕、甚至是劫后余生的委屈，在这一刻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僵硬的身体一点点软了下来，最终放弃了挣扎，将脸深深埋进祁玄戈染血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气息和滚烫的温度。
“嗯……”一声极轻的、带着鼻音的回应，闷闷地从祁玄戈怀里传出。
船舱内陷入一片寂静，只有船桨破水的哗啦声和彼此交融的、急促的心跳与呼吸。
祁玄戈紧紧抱着怀中失而复得的珍宝，下颌抵着他柔软的发顶，闭上眼，感受着那真实的心跳和温度，悬了无数个日夜的心，才终于重重落回实处，带来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和……无法言喻的满足。
逐欢，还在。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