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漳水泛着墨色，王凯踩碎草叶凑近壕沟时，正撞见周仓用布巾裹住冻裂的脚掌。“云梯都架好了，” 周仓往手上吐口唾沫搓热，指了指城头，“黄巾崽子抱着火把打盹，跟你说的一模一样。”
王凯按住发烫的额头 —— 历史脑库早已刻下关键节点：中平元年十月癸巳日，张梁因连败卢植、董卓而戒备松懈，皇甫嵩将以鸡鸣为号夜袭破城。他摸出墨隐改制的青铜望远镜（实则墨家 “窥筒” 改良），镜中果然见城楼上的黄巾兵歪靠箭垛，矛尖垂在积雪里。
“把‘响箭’备好。” 王凯将望远镜塞给墨辰，指尖划过藉车的抛石器。墨冶带人缠在石弹上的油布已浸足松脂，火星凑近便滋滋作响：“按你的法子加了配重，能扔到城头第三层箭楼。”
营中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华石背着药箱踉跄而来，棉袍下摆沾着血污：“东头流民营闹痢疾，我带阿竹熬了汤药，却不够分……” 他掀开药箱，里面只剩半袋黄连，“再找不到药材，怕是要死人。”
王凯心头一沉。这正是乱世最刺骨的真相 —— 刀兵未动，瘟疫先至。他瞥见远处董卓的营寨漆黑一片，突然冷笑：“董将军营里定有药材，墨隐，去‘借’点来。” 墨隐了然，片刻后便带着两个徒弟消失在夜色中，腰间铜链碰撞声渐远。
三更梆子敲过，皇甫嵩的银甲在月光下显出身形。老将军按住王凯的肩膀，指节因用力泛白：“你的火攻计，今夜定要立奇功。” 他扬手示意，士兵们立刻将云梯推向城墙 —— 这是王凯结合现代工程学改良的样式，底部装轮、梯身带折叠抓钩，比寻常云梯轻便三成。
城楼上的火把突然晃动，一个黄巾兵探出头骂道：“汉军崽子再鬼祟，老子一箭射穿你眼珠！” 话音未落，藉车突然抛射火弹，油布裹着的石弹砸在箭楼立柱上，火光瞬间吞掉半个城楼。
“张角得天谴，火烧太平营！” 赵五带着流民在阵前高呼，谣言网如蛛网蔓延。黄巾兵本就因张角病死士气低落，见火势冲天，顿时乱作一团，不少人扔下兵器跪地求饶。
王凯抓住时机吹响铜哨。周仓率五十死士推着飞梯率先登城，铁钩牢牢扣住城垛，他挥刀斩断吊桥绳索，木门 “哐当” 撞在城墙上。就在此时，城头突然落下滚石，三个士兵惨叫着坠入壕沟，鲜血瞬间染红冰水。
“是墨家机关！” 墨辰举着观星盘大喊，木盘边缘的铜铃疯狂作响，“城角有暗弩！” 王凯抬头望去，果然见城墙暗格中探出弩箭，正是墨家 “连弩车” 的形制 —— 只是箭头裹着硫磺，射中便燃起蓝火。
“用转射机压制！” 王凯下令。早已埋伏的弩车立刻反击，三十炼钢箭穿透暗格，将弩手钉在城墙上。墨隐趁机甩出铜链，缠住城头的绞车手柄，硬生生拽停了正要放下的千斤闸。
鸡鸣声突然刺破夜空，此起彼伏如惊雷滚过。黄巾军闻声大乱，纷纷跪地磕头 —— 他们信奉 “甲子天命”，鸡鸣被视为不祥之兆。皇甫嵩亲率主力从正门涌入，银枪扫过之处，黄巾兵死伤无数。
王凯跟着人流进城时，脚下已堆满尸体。一个少年黄巾兵抱着断矛缩在墙角，脸上还沾着奶渍，见王凯举刀，突然从怀里掏出块麦饼：“我娘说…… 给你吃，别杀我。” 王凯的刀顿在半空，这才看清少年冻裂的手指上，还缠着他前日分的麻布。
“带他去流民营找阿竹。” 王凯收刀时，瞥见远处府邸火光冲天 —— 正是张梁的主营。周仓正与一个独眼黄巾拼杀，那汉子胸前挂着青铜令牌，正是昨夜被擒头目口中的 “墨鸦”。
“墨家弟子，为何助纣为虐？” 王凯喝止厮杀。墨鸦咳出鲜血，指了指后院：“张宝…… 在…… 下曲阳…… 墨府秘藏……” 话未说完便气绝，腰间布囊滑落，掉出半卷绢册，上面画着复杂的齿轮图样。
华石突然在尸体堆里惊呼：“这里有活人！” 王凯冲过去，见一个老者被压在断柱下，银须上沾着血污，却死死护着怀里的木匣。“老朽墨离，” 老者睁开眼，看见王凯腰间的墨家环首刀，突然落泪，“墨门分崩离析，只剩这点火种了……”
木匣里竟是完整的《墨经?备城门》残卷，还有灌钢法的详细图谱，比墨冶手中的残本完整数倍。王凯正欲细问，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董卓挥舞着环首刀冲来，身后亲兵拖着几个黄巾家属：“王凯！这些贼寇家属归某处置，你敢抢功？”
“董将军怕是眼瞎了。” 王凯冷笑，让人掀开旁边的地窖，里面堆满硫磺硝石，“这里是黄巾的火药库，晚辈刚带人搜出来。若不是晚辈，你此刻已被炸成飞灰。” 皇甫嵩恰好赶到，见此情景脸色铁青：“董卓！再敢滋扰，军法从事！”
董卓悻悻离去时，天已破晓。广宗城处处是火光，流民们正从废墟里挖掘粮食，一个妇人抱着饿死的孩子坐在街边，泪水冻在脸上，像两道冰痕 —— 这便是鲁迅笔下最刺骨的乱世，活着比死更难。
墨离被抬到流民营时，突然抓住王凯的手：“下曲阳…… 有墨家巨子坟…… 藏着…… 机关城……” 话未说完便咽了气。王凯展开《备城门》残卷，上面用朱砂标注着 “下曲阳墨府” 的位置，与墨隐此前所说的藏兵库正好吻合。
华石带着阿竹给伤员换药，见王凯盯着残卷出神，叹道：“你救了少年，却救不了这满城流民。乱世里，仁心要藏在刀鞘里。” 王凯看着营中熬粥的炊烟，想起昨夜那个少年的麦饼，突然握紧拳头 —— 他要的不仅是活下去，还要让这些人都活下去。
周仓押来几个粮官，为首的正是张梁的粮校尉：“校尉，粮仓在西城门，有三千石粟米！还有…… 张角的棺椁也在那里。” 王凯心头一动，历史脑库闪过记载：皇甫嵩将剖棺戮尸，传首京师。
赶到粮仓时，皇甫嵩的亲兵已准备开棺。王凯上前一步：“将军，张角已死，此举徒增民怨。不如将其厚葬，安抚黄巾残部。” 皇甫嵩瞥了他一眼，突然大笑：“你倒有枭雄气度。准了！但粮米必须充公，分你三百石赈灾。”
暮色降临时，流民们终于喝上了热粥。阿竹捧着陶碗走来，碗底沉着几粒红枣：“这是墨离老先生藏的，说给你补身子。” 王凯接过碗，见周仓正教士兵操练新造的连弩，墨辰在观星盘上标注下曲阳的方位，墨冶则对着灌钢法图谱啧啧称奇。
“校尉，” 赵五跑来，手里举着个金饼，“这是从黄巾粮库搜出来的，上面刻着‘中常侍张让’的字样。” 王凯心头一震 —— 张让是灵帝宠信的宦官，看来黄巾与朝廷早有勾结，这乱世远比史书更复杂。
夜深时，王凯站在城楼上，望着下曲阳的方向。墨离的残卷、张宝的秘藏、董卓的敌意、皇甫嵩的猜忌，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笼罩。但他不再是初来乍到的乡野小民，手里有粮，有兵，有墨家秘术，更有改写历史的底气。
“周仓，” 王凯转身道，“明日拔营，去下曲阳。” 寒风卷起他的衣袍，环首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下，沉稳而有力，像是在为这崩坏的天下，敲打着新生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