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阴历四月初十，石头城子古城里面的杏花，落得正凶，粉白的花瓣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裹了层棉絮。
林嫚砚窝在陈怀夏怀里，在数着他胸口的心跳，一下，两下，三下，沉稳得像老槐树下的青石碾子，可后脖颈子总觉得发毛，像是有凉飕飕的风顺着衣领往里钻。
月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下来，在陈怀夏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颗眼角的红痣，比往常深了些，红得像凝固的血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
林嫚砚把耳朵贴在他心口听着，心跳有力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节奏，咚、咚、咚——间隔得越来越长。衣料下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蠕动，红纹流动的轨迹透过布面显现出来，像条吐着信子的红蛇。
“你胸口的玉不烫了？”她指尖划过他的衣襟，那里的布料比别处凉半截，摸上去像贴了块江里捞出来的青石。
陈怀夏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的茧子蹭得她头皮发麻，“早不烫了。”
他往灶膛添柴的手顿了顿，火苗“噼啪”声里混进细碎的“沙沙”响，像是有人在门外磨牙，“王大娘说今早江面上漂着好多鱼，肚皮朝上翻着，怪瘆人的，鱼眼珠子都变成青黑色了。”
林嫚砚起身翻勘探队日志时，纸页里掉出张泛黄的老照片 —— 爹娘站在老玉器铺柜台前，爹胸口的血玉吊坠若隐若现，印记边缘缺了一角；娘手腕缠着半截红绳，绳结处隐约有月牙形状的浅痕。
她指尖划过照片，纸页边缘突然卷起焦痕，像是被灶膛里的火星燎过。最后一页的字迹明明干透了，纸背透出的符咒却在慢慢蠕动，娘日记里画的双脉共生符边缘多了圈红纹，像刚被血浸过，红得发亮。
“这符咒不对劲。”她指着符咒中心的空白处，“这里本该有个血玉印记，咋是空的？”
话音刚落，空白处突然渗出暗红汁液，黏稠得像化开的血，瞬间填满了空缺，在纸上凝成个小小的血玉图案。
铺子门口的铜铃“叮铃铃”乱响时，林嫚砚抓起刻玉刀就站了起来。铜铃晃得厉害，铃舌撞在铃壁上发出急促的响声，像是在预警什么。
王大娘慌慌张张地冲进来，篮子里的黏豆包滚了一地，沾着黑红的泥点——那不是普通泥巴，是混着血玉粉的江泥，闻着有股甜腥气，像江底淤泥混着铁锈的味道。
“江滩上的血玉碎片活了！”王大娘裤腿的破洞边缘泛着青黑，伤口处的血珠落地即凝，变成细小的血玉渣，在地上滚来滚去，“李大叔家孙子被碎片咬了，现在跟疯狗似的咬人！见谁扑谁，嘴里还淌着血沫子！”
她说话时牙齿打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神里满是恐惧。
两人赶到李大叔家时，院里飘着股甜腥气，闻着让人头晕。
孩子躺在炕上抽搐，皮肤下的红纹像蚯蚓似的往心脏钻，密密麻麻的看得人头皮发麻。他嘴里嗬嗬地吐着白沫，里面混着带棱角的血玉渣，嘴角被割得鲜血淋漓。
“拾柴时被碎片划了下，回来就翻白眼了。”李大叔的手直哆嗦，指着墙角，“那碎片还在动！跟长了腿似的，在地上爬来爬去！”
墙角的阴影里，半块血玉碎片正在缓慢移动，红纹在玉里流动，拖着条细细的血丝，像条受伤的虫子。
林嫚砚举起镇玉符照过去，红光刚碰到孩子皮肤，他就“嗷”地惨叫一声，眼睛翻成全白，只剩下眼白和红血丝，喉咙里发出非人的低吼，像野兽在咆哮。
“是玉灵的残毒在啃他的精气！”林嫚砚的心沉了下去，这症状比之前刘老五媳妇的更严重，“这碎片有问题，带着玉灵的戾气！”
陈怀夏掏出解毒粉往孩子嘴里灌，粉末刚碰到舌头就“滋滋”冒烟，散发出股焦糊味。“这碎片是活的！在他身子里产卵！”
陈怀夏的脸色发白，指着孩子鼓起的肚子，“你看这肚皮，里面有东西在动！”孩子的肚子上鼓起个小包，正在缓缓移动，像有小鱼在里面游动。
解毒粉刚喂进去，孩子突然僵住不动，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僵硬，青黑色顺着血管蔓延，像被墨汁浸染的宣纸。
乡亲们吓得往后缩，有人尖叫：“是玉祟借尸还魂了！快烧了他！”几个胆大的居民举着火把就要上前，被林嫚砚拦住。
“别烧！烧了会炸开！”
林嫚砚拦住举着火把的陈怀夏，将镇玉符紧紧贴在孩子胸口，红光与红纹碰撞出点点火星，“得把碎片完整取出来，不然残毒会顺着烟飘进咱们肺里，到时候咱们都得中邪！”她的手有些发抖，但眼神异常坚定。
陈怀夏用刻玉刀小心翼翼地撬开孩子胸口皮肤时，碎片突然喷出红丝，像蚂蟥似的往他手腕肉里钻。红丝钻进皮肤的地方立刻鼓起个小包，迅速往心脏方向移动。
“快砍断！”林嫚砚用符纸拍向红丝，红丝遇符纸化作黑烟，发出刺鼻的气味。陈怀夏趁机将碎片挑出来，扔在地上用脚踩住。
孩子的身体瞬间软下去，脸色恢复了些血色，可那块碎片落在地上，竟化作条红蛇，张嘴露出尖利的玉牙，闪着寒光，直扑林嫚砚脚踝。
陈怀夏眼疾手快，一脚将它踩碎，血珠溅在地上，钻进土里的瞬间，地面鼓起无数青黑小包，每个包上都裂开细缝，渗出的红纹在沙地上织成网，爬过的地方草木瞬间玉化，连石子都长出了尖利的玉牙，看得人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它们在聚群！”陈怀夏拽着林嫚砚往江滩跑，鞋底踩过的地方，红纹正顺着脚印往上爬，像无数细小的红色虫子，“这是玉灵的分身术，碎片聚在一起就能变回原形，到时候更难对付！”
他的声音里带着焦急，拉着林嫚砚的手跑得飞快。
江滩上的景象让人头皮发麻——无数血玉碎片在沙地上蠕动，像群红色的蛆虫往江里涌，所过之处，草木都变成青黑玉质，硬邦邦的失去了生机，连江水都泛着诡异的红光，像掺了血的水。
空气中弥漫着甜腥气，闻久了让人头晕恶心。
“它们在往江底聚！”林嫚砚指着红雾笼罩的江心，那里隐约有条巨大阴影在游动，形状像条巨大的蛇，“心玉和江底血玉融合后成了母巢，在召唤残魂归位！”
胸口的血玉印记突然发烫，红纹顺着血管往指尖爬，沙地上的碎片齐刷刷调转方向，像潮水似的朝他们涌来，速度极快。
“快跑！你的血在吸引它们！”陈怀夏拉着她往老槐树方向跑去，乡亲们举着锄头想阻拦碎片，可碎片却钻进土里，从他们脚下冒出来缠住脚踝，往江里拖。
有人被拖倒在地，瞬间被碎片覆盖，发出凄厉的惨叫，很快就没了动静，原地只剩下堆青黑的玉渣。
“用符咒贴碎片！”
林嫚砚把勘探队符咒分给众人，符咒刚贴上，碎片就“滋滋”冒烟，散发出股焦糊味，却在符咒下慢慢融合，变成块更大的血玉，红纹组成张诡异的笑脸，嘴角咧到耳根，露出尖尖的牙齿，看得人心里发毛。
“是掌柜的脸！”有人认出那笑容，吓得瘫坐在地，手脚发软，“玉器铺掌柜的回来了！他变成玉祟了！”人群顿时陷入恐慌，纷纷往后退，场面一片混乱。
血玉笑脸突然从江里飞起，红纹组成的巨手拍向老槐树下的石碑，“轰隆”一声巨响，石碑碎成齑粉，尘土飞扬。
石碑旁的迎春花被红纹缠上，瞬间变成青黑玉花，花瓣边缘还在滴落血珠，红得像刚宰杀的牲畜血。
“陈怀夏！你的心！”
林嫚砚看见他胸口的红纹突然暴涨，血玉之心在衣料下剧烈跳动，像要破膛而出，隔着衣服都能看见凸起的形状。
陈怀夏死死按住胸口，身体剧烈摇晃，脸色苍白如纸，眼角的痣红得发紫，像要滴出血来：“控制不住了……心玉在呼应母巢……它想回去……”他的声音痛苦而挣扎。
就在血玉之心即将冲破胸口时，林嫚砚突然咬破舌尖，血珠喷在两人的同心结上。
红绳瞬间发出红光，缠住陈怀夏胸口形成屏障，红光闪闪，暂时压制住了跳动的血玉之心。
可血玉笑脸发出刺耳的尖笑，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玻璃：“没用的！双脉共生就是催命符！等心玉归位，我就能借他的身子活过来！到时候整个石头城子古城都得给我当祭品！”
红纹组成的巨网从天而降，将所有人罩在里面，网眼越来越小，红纹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林嫚砚感觉胸口的血玉印记烫得像烙铁，红纹顺着血管爬满全身，与陈怀夏胸口的心玉产生强烈共鸣，两人之间仿佛有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
“就是现在！”她抓住陈怀夏的手，将两人的血同时滴在地上，“双脉相生，以血破阵！”
她想起勘探队日志里的记载：双脉的血能克制血玉的邪力。
鲜血落地的瞬间，沙地上冒出红光，林家血玉的“玉魂纹”与陈家月牙印的“护脉纹”在光中交织，组成带锯齿边缘的双脉共生符，符咒中心的空白处恰好嵌进两人滴血的位置，符咒发出耀眼的光芒。
符咒红光与血玉笑脸的红纹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气浪将众人掀翻在地。
血玉笑脸发出凄厉的惨叫，声音里充满了不甘和痛苦，红纹寸寸断裂，碎片像下雨似的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可江底突然传来“咔嚓”裂响，一块巨大的血玉从江里升起，红纹在玉里组成张完整的人脸，正是玉器铺掌柜的模样，表情狰狞而恐怖。
“终于等到这一天！”人脸张开巨口咬向陈怀夏，“心玉归位！我要借你的身体重生！”他的声音充满了疯狂的喜悦。
陈怀夏突然推开林嫚砚，主动扑向血玉人脸：“用刻玉刀刺我心口！只有我的血能净化心玉！”
他的身体在红纹中渐渐透明，眼角的痣亮得像团火，“记住！我爱你！永远不要忘记我！”
刀刃即将碰到心口的瞬间，林嫚砚胸口的血玉印记突然飞出，与陈怀夏的心玉融为一体。
两块玉融合的瞬间爆发出耀眼白光，将石头城子古城照得如同白昼，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
血玉人脸发出不甘的惨叫，在白光中融化，碎片落入江中激起涟漪，很快消失不见。
白光里，陈怀夏的身影变得透明，他对着林嫚砚温柔地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守护着你。”声音越来越轻，化作道红光钻进她胸口，消失不见。
林嫚砚感觉心脏一阵温热，血玉印记变得更加清晰，红纹流动的节奏，和记忆里陈怀夏的心跳一模一样，沉稳而有力。
白光散去，江面上的血玉碎片消失了，红雾也渐渐散去，露出清澈的江水。乡亲们围过来，看着林嫚砚胸口的血玉印记，眼神里满是敬畏和后怕。
王大娘抹着眼泪：“小陈长官他……是为了救咱们啊……这孩子真是个好人……”
林嫚砚捡起块石碑碎块，上面“相守”二字的残痕里，红纹还在缓缓流动，像在诉说着未尽的情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嫚砚守着老玉器铺，雕的血玉饰品上总刻着两个依偎的人影，红纹在人影间流淌，象征着永不分离的爱意。
月圆之夜，血玉印记会发出红光，映出陈怀夏的影子陪她坐在老槐树下，两人默默相对，虽无言，却似有千言万语。
这天晚上，她关了铺子准备回家，看见新立的石碑上放着个布包，里面是热腾腾的黏豆包，还冒着白气，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傻丫头，豆包好吃不？”陈怀夏笑着伸出手，掌心温暖而真实，眼角的痣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林嫚砚扑进他怀里，闻到松木香混着血玉甜腥气，熟悉的味道让她泪如雨下。他胸口的心玉与她的印记同时发光，在月光下交织成网，将两人笼罩其中。
“不走了。”陈怀夏把她搂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温柔而坚定，“心玉相融，咱们已经是真正的一体了，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老槐树上的银铃铛轻轻作响，新抽的枝芽在风中晃悠，发出沙沙的声响。没人发现他胸口心玉深处，青黑纹路像有生命般收缩，每跳动一下就扩散半寸，所过之处红纹瞬间失去光泽，变成死灰般的暗纹，像条细小的毒蛇在缓慢移动。
江底深处，血玉阵法中心的红纹突然加速流动，像颗即将苏醒的心脏，在黑暗中微微搏动。
月光洒在江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水面下缓缓睁开的眼睛里，映出陈怀夏的面容，嘴角却勾起与玉器铺掌柜如出一辙的诡异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