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踏过双龙溪的薄冰时，“咔嚓”一声脆响，顺着缰绳传到林嫚砚手心，她刚勒住马，胸口的血玉就突然烫得像揣了团烧红的烙铁。这股暖意不似往常的温和，反倒带着股焦躁的震颤，像是在急切呼应着什么。
她俯身往溪面看，腊月的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却挡不住眼底的惊色：淡黑色的水泡正从冰缝底下往上冒，破裂时溅起的水珠里，竟裹着丝淡蓝色的微光，那光纹细细密密，与昆仑墟镇邪泉池底摸到的金色印记，有着分毫不差的纹路。
“这邪水邪性得很。”陈怀夏也勒停马，手里的“秋”字锤往冰面上一敲，碎冰碴子飞溅起来，其中几块嵌着的蓝光瞬间闪了闪，又很快隐去，“上次在西溶洞清邪水炸弹，那黑水能把石头都蚀出坑，可这掺了蓝光的，看着倒像是被什么东西中和过，不像是纯邪祟的玩意儿。”
他蹲下身，指尖碰了碰冰面，又赶紧缩回来，“冰底下的水比外头还冷，邪水在这冰里流，竟没冻上，肯定跟你说的那印记有关。”
老郎中从药箱里掏出根银簪，小心翼翼地从冰缝里伸进去搅了搅，簪尖刚碰到水就瞬间变黑，可没等他把簪子抽出来，黑色又顺着簪身慢慢褪成银白，只在顶端留下个淡黑的印子。
“邪力不重，但活泛得很，像是有灵性似的能自己净化。”他把银簪凑到火折子底下烤了烤，那点淡黑也跟着散了，“嫚砚，你在泉池底见的那印记，会不会是镇邪的符文？要是这邪水是符文溢出来的能量变的，那源头肯定藏着能镇住它的东西。”
林嫚砚没说话，指尖按在冰面上，血玉的微光顺着指缝渗进冰里，像是在跟水里的蓝光对话。
突然，她“嘶”了声，猛地缩回手，水里的光点竟顺着血玉的暖意往她掌心钻，脑海里瞬间闪过段模糊的画面：双龙溪源头的老鹰嘴山山壁上，刻着与印记相似的符文，那些符文层层叠叠绕着山壁，中间藏着个黑漆漆的洞口，洞口飘着的蓝光，正与溪里的邪水一模一样。
“源头在东边的老鹰嘴山聚阳坡那边。”林嫚砚翻身上马，马肚子上的防寒毡子被风吹得猎猎响，“护城河水是从双龙溪引的，顺着暗渠通着古城的北井，要是源头不堵，用不了两天，古城里的百姓喝了水就得出事。陈怀夏，你跟我去老鹰嘴山；老郎中，你回古城找李团长报信，让他派赵老三带两队民团弟兄守着护城河边的暗渠入口，再请圆通观的玄通道长来画几道净化符阵，先把邪水拦在城外，千万别让老百姓靠近河边。”
“我跟你们一起去！”老郎中赶紧把银簪收回药箱，“我药箱里有止血的金疮药，还有上次从影尘寺求来的清心草，万一你们在山里遇到邪祟受伤，也好有个照应。古城那边让民团的弟兄捎个信就行，护着你们俩，比我在城里画符管用。”
林嫚砚还想劝，陈怀夏却先开了口：“让老郎中跟着吧，山里的路滑，万一真遇到啥情况，多个人多份底气。古城那边我让马帮的二柱头捎信，他往石头城子跑了二十多年，熟得很，比咱们派弟兄回去快。”
三人刚往老鹰嘴山赶了两里地，就看见前面雪地里有几个身影往这边跑，领头的人小臂上的血脉纹路泛着淡红，隔着老远就能看见，是青铜面，她身后还跟着两个石头城子民团的骨干，一个扛着邪力数据记录仪，一个背着半袋硫磺，跑得满头大汗，棉帽子上都结了层白霜。
“嫚砚！可算追上你们了！”青铜面跑到近前，扶着膝盖喘了好一会儿，才把记录仪举到林嫚砚面前，屏幕上的淡绿色邪力波纹正剧烈跳动，末端的红点连成了条线，“守护阁的显示屏半个时辰前就跳红了，方向就是老鹰嘴山，我跟剑霄道长说要过来探探，他让我带两个熟悉邪力监测的弟兄，这俩都是去年在黑风谷清傀儡时立过功的，眼尖手快，能帮着盯记录仪。”
林嫚砚看了眼那两个民团骨干，一个是常跟着赵老三巡逻的大牛，手里总攥着把磨得锃亮的柴刀；另一个是负责守护阁器械的狗剩子，摆弄记录仪比谁都熟。“有你们跟着正好，山里的路不好走，大牛你在前头探路，狗剩子盯着记录仪，一旦有异常马上说。”
五人往山深处走，越靠近双龙溪源头，风就越急，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林嫚砚胸口的血玉也越来越烫，像是在一步步靠近目标。
走到聚阳坡下的片松林时，狗剩子突然喊了声“停”，手里的记录仪“滴滴”响得急促，屏幕上的波纹突然变宽：“邪力就在前面！浓度比刚才高了三成，方向是松林后面的山壁！”
大牛握紧柴刀，小心翼翼地拨开松树枝，林嫚砚跟着凑过去，只见前面的山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文用朱砂混着什么东西画的，历经多年风雨竟还泛着淡红，符文中央有个半人高的洞口，黑得像个无底洞，洞口的石缝里正往外渗着带蓝光的邪水，顺着山壁往下流，在雪地里汇成条细流，往双龙溪的方向淌去。
“就是这儿了。”陈怀夏举起火把往洞里照，火光映在洞壁上，能看见里面也刻着相同的符文，一直往深处延伸，尽头隐隐泛着淡蓝色的光，“里面的光看着挺柔和，不像是有邪祟的样子，但也不能大意，我跟嫚砚、沈清进去，大牛和狗剩子在外面守着，要是听见里面有动静，就往洞里扔硫磺火把，别硬闯。”
“我也进去！”狗剩子把记录仪往怀里一揣，“我能盯着邪力波动，万一里面有啥变故，也能及时报信。大牛哥在外面守着就行，他力气大，真有邪祟出来也能拦一会儿。”
林嫚砚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三张迷雾驱散符，分给陈怀夏和青铜面：“洞里说不定有瘴气，把符带在身上，万一遇到雾气就点燃。”
三人举着火把走进洞，洞里的温度比外面高些，空气里飘着股淡淡的土腥味，混着丝若有若无的清香，不像是邪祟的气息。
越往里走，蓝光就越亮，照亮了洞壁上的符文，那些符文比外面的更清晰，像是刚画上去没多久，纹路里还泛着微光。
走到洞尽头时，林嫚砚突然停住脚，手里的火把差点掉在地上：洞里正中央立着个半人高的水晶柱，柱身通透得能看见里面流动的蓝光，柱身上刻着的金色印记，正是她在镇邪泉池底摸到的那个，蓝色光点正从柱身的裂缝里往外冒，落在地上就变成了淡黑色的邪水，顺着石缝往洞外流。
“这是远古镇邪用的能量柱。”青铜面慢慢靠近水晶柱，小臂上的血脉纹路轻轻颤了颤，她伸手碰了碰柱身，又赶紧缩回来，“柱身是温的，里面的能量跟镇邪泉的一样纯，就是这裂缝坏了事，能量溢出来没地方去，就跟洞里的潮气混在一起，变成了邪水。要是能把裂缝补上，邪水就会自己停了。”
林嫚砚也凑过去，指尖刚碰到水晶柱，胸口的血玉就突然“嗡”地响了声，柱身上的金色印记竟从柱身浮起来，轻轻贴在她的掌心。
瞬间，脑海里的画面变得清晰起来：一群穿着古代服饰的人围着水晶柱，手里拿着刻刀在柱身上画符文，其中一个人手里的玉饰，与她胸口的血玉有着相似的纹路，原来这水晶柱是远古镇邪者设的“能量平衡装置”，用来调节镇邪泉的能量，防止能量过剩污染水源，可不知过了多少年，柱身的符文裂了道缝，能量才会变质成邪水。
“得把符文补上。”林嫚砚深吸一口气，调动血玉的力量，淡红色的微光顺着指尖往水晶柱的裂缝里注。
刚开始还很顺利，裂缝里的蓝光慢慢收了回去，可补到一半，她突然觉得掌心一麻，血玉的暖意竟被水晶柱吸走了大半，紧接着，洞外传来狗剩子急促的喊声：“嫚砚姐！快出来！记录仪跳红了！昆仑墟方向有大量能量波动，比刚才强了十倍还多，像是有好多能量柱要一起现世！”
两人赶紧往外跑，刚出洞就看见狗剩子举着记录仪，屏幕上的邪力波纹密密麻麻叠在一起，红色的光点连成了片，几乎要把整个屏幕都盖住。
“不止这一个能量柱。”林嫚砚握紧血玉，想起在镇邪泉池底的感受，当时印记钻进掌心时，她隐约感应到昆仑墟深处有很多相似的波动，只是当时没在意，现在看来，那根本不是错觉，“得去昆仑墟找所有能量柱，要是等它们全裂了，整个松花江的水都会被污染，到时候别说石头城子，就连望江崖古城、陶赖昭古城的百姓都得遭殃。”
往回走的路上，雪下得更大了，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快到石头城子古城南门时，就看见城门口围着不少民团弟兄，李团长正站在城门楼上往下喊，手里拿着个喇叭筒：“都别往河边去！护城河里发现邪水，玄通道长正在画符阵，等清干净了再靠近！”
看见林嫚砚几人回来，李团长赶紧从城楼上跑下来，身上的棉大衣沾了层雪：“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二柱头捎信说你们在山里找到邪水源头了？护城河边已经拦了警戒线，赵老三带着弟兄们在暗渠入口堆了硫磺，玄通道长刚画完第一道净化符阵，能暂时把邪水拦在城外，但撑不了三天，这符阵得每天换一次，玄通道长说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已经让人去圆通观叫其他道士过来帮忙了。”
林嫚砚点点头，跟着李团长往守护阁走，路上还看见不少百姓站在自家门口往河边望，脸上满是担忧。到了守护阁，剑霄道长正坐在监测中枢的石桌前，手里拿着张泛黄的旧图，旁边放着几叠净化符石护甲。
“你们回来得正好。”剑霄道长把旧图推到林嫚砚面前，“这是从栖云观藏经阁找出来的昆仑墟旧图，上面用红笔圈着的迷雾沼泽，就是能量聚集区，当年镇邪者在那设了不少能量柱，用来平衡整个东北的地脉能量。影尘寺的僧人已经把净化符石护甲准备好了，玄真道长也派了两个弟子送了三台探测器过来，都是能精准定位能量波动的好东西。”
林嫚砚指着旧图上的迷雾沼泽：“探源小队就我、陈怀夏、沈清，再加上狗剩子和大牛，他俩熟悉探测器，也能帮着搭把手。明天天刚亮就出发，争取三天内找到所有能量柱。守护阁分阁筹建的事，李团长你多费心：黑风谷分阁建在西溶洞附近的向阳崖，让赵老三带着五个弟兄盯着，那边离古洞岗子屯近，物资能从屯里调；魔鬼水城分阁建在水城码头的防洪堤，跟望江崖的姜小电对接，让他派四个熟悉水路的团员驻守，再配两条应急船，防止邪水从水路扩散；昆仑墟分阁等我们回来再建，先让剑霄道长派两个道童在冰封谷守着，一旦有情况就用传音符报信。”
李团长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给林嫚砚：“这里面是二十斤硫磺，还有十张惊雷符，都是从张老栓的硫磺铺里拿的，他听说你们要去昆仑墟探邪祟，还多送了五斤雄黄，说能驱瘴气。你们在外头小心，要是遇到危险，就往石头城子方向放信号弹，我带着弟兄们去支援。”
第二日天刚亮，探源小队就出发了。
腊月的天，亮得晚，出发时还黑漆漆的，只有火把的光在雪地里映出长长的影子。骑马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才到昆仑墟的入口，这里的雪比别处厚，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得费不少劲。
刚进入昆仑墟范围，狗剩子手里的探测器就“滴滴”响起来，屏幕上的光点指着东北方向：“能量波动在那边！比刚才又强了些，应该离得不远了。”
顺着探测器的指引往迷雾沼泽走，越往里走，雾气就越浓，白茫茫的一片，能见度不到三尺。
林嫚砚掏出剑霄道长给的迷雾驱散符，点燃后往空中一扔，淡金色的火光炸开，雾气瞬间散开了些，露出底下深褐色的淤泥，淤泥里插着无数根半腐的木杆，杆上刻着与水晶柱相同的符文，只是木头已经烂得不成样子，符文也模糊不清了。
“这些木杆像是用来圈范围的。”陈怀夏用“秋”字锤拨开几根木杆，底下的淤泥里泛着淡蓝色的光，还冒着细小的泡，“能量柱应该就在沼泽中央，咱们得小心点走，这淤泥看着深，别陷进去。”
大牛从背包里掏出几块木板，铺在淤泥上：“我以前跟马帮走南闯北，过沼泽都用这法子，踩着木板走稳当。”
几人踩着木板往沼泽中央走，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狗剩子突然喊了声“停”，手里的探测器响得几乎要脱手：“到了！就在前面土坡上！能量波动强得很，最少有十几根能量柱！”
拨开最后一层雾气，土坡上的景象让几人倒吸一口凉气：十几根水晶柱密密麻麻插在土坡上，最高的有一人多高，最矮的也到膝盖，每根柱身都裂着缝，蓝色光点正从裂缝里往外冒，在土坡下汇成了条半尺宽的小溪，顺着暗渠往双龙溪方向流。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土坡下的小溪边，爬着十几个邪水傀儡，这些傀儡跟上次在西溶洞见的不一样，身上的邪水泛着蓝光，眼睛也是淡蓝色的，正漫无目的地往土坡上爬。
“这么多能量柱！”狗剩子举着火把，声音都发紧，“这些傀儡看着比上次的凶，身上的邪水还泛着蓝光，咱们的硫磺火把能管用吗？”
陈怀夏往前走了两步，挥锤砸向最前面的傀儡，锤身刚碰到傀儡身上的邪水，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震得他虎口发麻：“不管用！这邪水掺了能量柱的净化力，硫磺根本烧不动！沈清，你用血脉力拦着傀儡，我护着嫚砚去补符文，狗剩子盯着记录仪，一旦有新的波动马上说，大牛你守着木板，别让傀儡把路堵了！”
青铜面点点头，小臂上的血脉纹路瞬间亮得刺眼，淡红色的光刃甩出去，劈在最前面的傀儡身上。可光刃刚碰到邪水，就被腐蚀了大半，淡红色的光越来越暗：“这邪水比想象中厉害！我的血脉力只能拦一会儿，嫚砚你得快点！”
林嫚砚不再犹豫，踩着木板纵身跳上土坡，走到最大的水晶柱前。
这根水晶柱比老鹰嘴山的粗了一倍，裂缝也更宽，蓝色光点正往外涌。
她指尖按在柱身上，调动血玉的力量，淡红色的微光顺着裂缝往里注。
刚开始还很顺利，裂缝里的蓝光慢慢收了回去，可补到一半，她突然觉得掌心一烫，低头一看，柱身里竟藏着个黑色的晶石，晶石里泛着与傀儡邪水相同的蓝光，正往她掌心钻。
“这晶石是污染源！”林嫚砚赶紧调动血玉的力量，想把晶石逼出来，可晶石像是长在了柱身上，怎么也弄不下来。
突然，晶石“砰”地炸了，蓝色的能量波瞬间把她掀飞，重重摔在土坡下的淤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