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绝情峰顶万籁俱寂，唯有风雪不知疲倦地呼啸。谢墨微独坐在新建却空旷的寒玉殿中，批阅完最后一卷宗务玉简，本该调息入定的他却罕见地感到一丝烦闷。
不是心绪不宁——血仇已报，花氏覆灭，九万宗暂归平静。也不是宗门事务繁杂——那些自有长老弟子打理。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燥热。这感觉极其细微，却如影随形，让习惯了冰雪清寒的他感到分外不适。
他微微蹙眉，浅琉璃色的眸子望向殿外深沉的夜色。许是近日心力损耗过甚，或是新殿初成，尚未与峰脉完全契合的缘故。
略一思索，他起身，从储物法器中取出一套干净的素白寝衣和一小盒带着雪松清冽气息的皂角。绝情峰后山有一处冷泉，泉水至寒至纯，有涤荡经脉、镇压心火之效。此刻去泡一泡，或许能驱散这莫名的燥意。
这么晚了，估计没人。 他心下想着，并未惊动值守弟子，身形悄然融入风雪，几个起落便来到了后山冷泉所在的山坳。
此处比峰顶更为寒冷，泉眼四周凝结着冰棱，月光被嶙峋的冰岩切割得支离破碎，洒在蒸腾着淡淡寒雾的泉面上，映出一片幽暗朦胧的光晕。
谢墨微很满意这份寂静与寒意。他在泉边一块平滑的冰石上放下衣物和皂角，背对着幽深的泉水，开始解开发带，褪去外袍。霜色的长发如瀑般披散下来，衬得裸露的肩颈肌肤在月光下越发白皙如玉，泛着冰冷的瓷光。他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清冷与优雅，仿佛月下即将步入寒潭的神只。
素白的外袍、中衣依次滑落，叠放在冰石上。最终，他赤足踏入冰冷的泉水中。刺骨的寒意瞬间包裹上来，沿着脚踝迅速蔓延，那点莫名的燥热果然被压制下去，通体舒畅。他微微喟叹，向着泉心走了几步，寻了处泉底有平整岩石的地方，背靠着光滑冰冷的岩壁，缓缓沉入水中，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位，闭目养神，任由极寒的泉水浸润每一寸肌肤与经脉。
然而，就在他心神渐趋宁静，准备运转功法吸纳泉中冰灵之气时，背后紧贴的“岩壁”忽然传来异样的触感——不是岩石应有的坚硬冰冷，而是……温热的，甚至带着一丝弹性的……人体肌肤的触感？！
谢墨微瞬间浑身僵硬，浅琉璃色的眸子在黑暗中骤然睁开！
还未等他有所反应，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从后方水波中悄无声息地探出，以不容抗拒的力道，紧紧地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那手臂的温度透过冰凉的泉水传来，灼热得惊人，与他周身的寒意形成鲜明到可怕的对比。
谢墨微呼吸一滞，周身气息骤然降至冰点，泉水表面甚至凝结出细密的冰晶。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放、开。”
身后传来一声低沉带笑的轻哼，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湿漉漉的后颈，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师尊，”未恙的声音贴得极近，带着水汽氤氲后的沙哑，和毫不掩饰的戏谑，“好巧啊。弟子也正觉得有些热，想来这冷泉静静心。”
巧？谢墨微心中冷笑，这孽徒分明是早有预谋！他竟未提前察觉泉中有人？是未恙隐匿功夫见长，还是自己方才心神不宁，疏忽至此？
“放开。”谢墨微重复，声音更冷，已带上属于仙尊的威压，试图震开这胆大包天的逆徒。然而，环在腰间的手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得更紧，几乎将他整个人嵌入身后温热的胸膛。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被泉水浸透的贴身里衣，几乎能清晰感受到彼此肌肤的轮廓与温度差。
“师尊别动怒，”未恙的声音里笑意更浓，甚至带着点哄骗的意味，“这水怪冷的，您身上都冰透了。徒儿给您暖暖，嗯？” 说话间，他竟然低下头，湿润的嘴唇似有若无地擦过谢墨微敏感的耳廓。
谢墨微猛地偏头想躲，却因被禁锢着难以大幅移动。下一刻，他感觉到耳垂微微一凉一热——未恙竟用舌尖轻巧地推开了他左耳上那枚素来佩戴的、小巧玲珑的寒玉耳堵！
那耳堵形如一滴凝固的冰泪，是早年师尊君望尘所赠，虽不算贵重，他却一直戴着。此刻耳堵脱落，掉入泉中，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未恙的唇舌却并未离开，反而就着那处，轻轻含吮了一下已然空荡的耳垂，湿热的气息尽数喷吐在耳蜗深处。
“师尊的耳饰……”未恙含糊地低语，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痴迷的赞叹，“怪漂亮的。可惜掉了一个。不如……把这个送给徒儿做个念想？” 他指的是另一只还完好戴在谢墨微右耳上的耳饰。
谢墨微脑中“嗡”的一声，气血上涌，不知是怒是臊，耳根瞬间染上薄红，在朦胧月光下却看不真切。他从未与人有过如此逾距的接触！这逆徒……简直……
未恙却仿佛浑然不觉师尊的滔天怒意，或是察觉了也毫不在乎。他得寸进尺地，沿着谢墨微湿滑的颈侧，一路轻吻而下，在精致的锁骨边缘流连片刻，最终将一个带着明确占有意味的吻，印在了他光裸的肩头。那里肌肤细腻冰凉，吻上去的触感让未恙喉结滚动，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谢墨微浑身绷紧如拉满的弓弦，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反击。他五指成爪，灵力在指尖疯狂汇聚，只想立刻将这孽徒冻成冰雕，再一掌拍碎！
然而，就在他即将出手的刹那，未恙却像是提前预知了一般，主动松开了环抱的手臂。只是，在完全撤离之前，那温热的手掌沿着谢墨微紧窄的腰线、绷直的脊背，极其缓慢地滑下，指尖似有意若无意地，在水波遮掩下，轻轻划过了某处紧翘的弧线边缘。
那触感一掠而过，快得像错觉，却带着电流般的酥麻与难以言喻的亵渎意味，让谢墨微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当场！
未恙已退开到几步之外，半个身子没在漆黑的泉水中，月光照在他湿漉漉的脸上，那双总是炽热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嘴角噙着一抹餍足又顽劣的笑，目光毫不避讳地流连在谢墨微因震惊和愤怒而微微起伏的胸膛、以及泛着水光和月色的肌肤上。
“师尊，”他舔了舔嘴唇，仿佛在回味，“水凉，您别泡太久，仔细着凉。” 说完，竟不等谢墨微反应，转身便向岸边游去，水声哗啦，很快便上了岸，拾起他自己的衣物，也不急着穿，就那么披在身上，回头又看了一眼仍僵在水中的谢墨微，低笑一声，身影很快消失在冰岩之后。
冷泉中，刺骨的寒意重新包裹上来，却再也无法压下谢墨微心头的滔天怒火与那丝诡异的、被强行点燃后又无处发泄的燥热。他胸膛剧烈起伏，浅琉璃色的眸子里冰风暴在酝酿，指尖的灵力几次吞吐，终究没有追出去。
他想破口大骂，想将这个欺师灭祖的混账抽筋剥皮！可骂有什么用？那孽徒脸皮厚比城墙，只怕听了更觉趣味！他想动手，狠狠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可……这身高差距，还有那隐藏在玩世不恭表象下、连他都偶尔感到深不可测的真实修为……若真动起手来，自己此刻心绪大乱，未必能稳占上风，闹得人尽皆知，更难收场。
更重要的是……他竟从方才未恙那番放肆的举止中，清晰感受到了某种不容错辨的、浓烈到近乎偏执的独占欲，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心惊的、仿佛历经漫长轮回般的熟稔与理所当然。这感觉，比单纯的亵渎更令他不安。
谢墨微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冰寒彻骨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泉水冰冷刺骨，却浇不灭他耳垂、肩头那些被触碰过的地方残留的怪异灼热感，更挥不去腰间臀侧那似有若无的触感带来的战栗。
良久，他才缓缓从泉水中站起，水珠顺着他精瘦却线条优美的身躯滑落。月光下，他一身冷白肌肤仿佛散发着微光，左耳上空荡荡的，右耳的寒玉耳坠兀自滴着水，显得有几分伶仃。
他沉默地走到岸边，拿起皂角，机械地清洗身体，仿佛要洗去所有不该存在的气息与触感。动作间，指尖无意触到腰侧，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被紧紧环抱过的力道。
穿戴整齐后，他立于泉边，望着未恙消失的方向，眸光沉沉如夜。
打不过？
谢墨微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几乎算得上是狠戾的弧度。
未必。
只是，有些账，不必急于一时。需得寻个恰当的时机，连本带利，好好清算。这孽徒今日所作所为，已然越过了他所能容忍的底线。
他拂袖转身，霜发与素白衣袂在风雪中飘荡，步伐看似从容，实则比来时更快，更冷。寒玉殿的茶室已然备好，但他此刻，已全然没了品茶静坐的兴致。
今夜这冷泉，到底是没能压下那莫名的燥热，反而……火上浇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