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木在工棚区的泥泞小路上狂奔。
左肩的剧痛已经被更高级别的“处理器”——他那高度兴奋的大脑——暂时屏蔽了。
“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
他一边跑,一边在脑中飞速“重构”整个案件的代码。
【 1:阿伟的证词】 阿伟(“鬼影”)说,阿土是石三的同伙,因撞见(阿伟)而吓得自杀。 【 2:现场的矛盾】 阿土的母亲说,阿土回来时喊着“石三叔害了我”。 【 3:李子木自己的误判】 我推断阿伟是凶手,但他伪造现场的逻辑(平安扣)是错乱的。
“一个程序员绝不能相信两份相互冲突的日志!”
如果阿土是石三的同伙,他为什么要喊“石三害了我”? 如果阿土是自杀的,他为什么要喊“石三害了我”?
除非……
“‘害’,不是指‘谋杀’,而是指‘拖下水’!”
李子木的脑中闪过一道电光!
阿土和石三确实是同伙,他们联手偷了“紫罗兰”贡品。阿土负责藏匿(所以他家里有玉石粉末)。但阿土是个胆小鬼。他拿到玉石后,越想越怕——这在翡翠村是亵渎山神的死罪!
他回到家,精神崩溃,对母亲喊出了“石三叔害了我!”(是你把我拖下这趟贼船!)
然后,他万念俱灰。他知道自己守不住秘密,也承受不了后果。
“所以……阿伟没有撒谎。”李子木刹住了脚步,气喘吁吁。
“阿土……真的是自杀的。”
这个推论让李子木感到一阵冰冷的寒意。阿伟的证词是真的。阿土的母亲的证词(如果换个角度理解)也是真的。
那么……石三呢?
李子木的思维再次卡住。
如果阿土是自杀的,那阿伟就不是“连环杀手”。他只杀了一个人——石三。
可这又回到了那个被李子木自己否定的原点:那个平安扣!
阿伟为什么要杀了石三后,特地去阿土家,拿走阿土的平安扣(阿土此时还没死!),再塞进石三手里?
这在时间线和逻辑上,都堪称“灾难级”的错误。
“不……不……不……”
李子木强迫自己站在原地,闭上眼睛,任由冷汗和剧痛交织。
“数据不会撒谎。现场不会撒谎。” “紫罗兰粉末 = 阿土是同谋。” “阿土的遗言 = 他后悔了。” “阿土的自杀 = 他崩溃了。” “阿伟的复仇 = 他杀了石三。”
“这五条,如果都是真的……那平安扣呢?”
李子木猛地睁开眼。
“操。”他低低地骂了一句。
“我被自己的‘智能’给耍了。”
“那个平安扣……根本不是阿土的!”
他像疯了一样,转身冲回石三的工棚。
当他第二次撞开那扇门时,负责看守的护卫和刚刚赶到、正准备“驱邪”的巫(医)者都吓了一跳。
“李先生?你……”
李子木没有理会任何人,他径直冲到石三的尸体旁。
尸体已经开始僵硬,那只紧握的右手,被(李子木)之前掰开过一次,现在又被护卫合上了。
“再把它……掰开。”李子木的声音沙哑。
护卫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
那枚沾着血的、劣质的玉石平安扣,静静地躺在血泊和尸僵形成的手掌中。
“碧琪……碧琪!”李子木对着门外大喊,“你之前是怎么认出这个的?!”
“我……我认出什么?”碧琪此时刚指挥护卫砸毁了“风哨”,正从矿区跑回来,不明所以。
“这个!”李子木指着平安扣,“你之前说,‘这是阿土的母亲前几天刚给他求的’!”
“对啊!”碧琪跑近了,也气喘吁吁,“我……我那天去工棚区给他们送月祭的食物,亲眼看到阿土的母亲在求巫(医)者开光……这平安扣的玉料很差,边角还有个缺口,我记得很清楚!”
“你确定……是‘一个’?”李子木的声音在发抖。
“什么一个?”
“她只求了‘一个’吗?!”
碧琪愣住了,她努力地回忆着:“不……好像……是两个。对,是两个!她说她有两个儿子,阿土……还有一个,叫阿金,三年前去山外做工,失踪了……她求了两个,一个给阿土,一个……一个当是给阿金的念想……”
轰隆。
李子木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然后又在瞬间重建。
“我懂了。”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那名不知所措的护卫队长身上。
“这案子,结了。”
“结了?”队长一头雾水,“阿伟呢?那个‘鬼’……”
“阿伟是凶手。但他的作案手法,比我们想的……精妙一万倍。”
李子木指着那枚平安扣,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阿伟今晚,只做了一件事——杀石三。他复了十年的仇。”
“但他知道,他杀了石三,他自己也跑不掉。他需要一个‘替死鬼’。”
“他盯上了石三的同伙,那个胆小懦弱、已经精神崩溃的阿土。”
“阿伟不是‘鬼’,他是‘导演’。他导演了阿土的自杀。”
碧琪捂住了嘴:“他……他逼阿土自杀?”
“不,那太低级了。”李子木摇头,“他用了最高明的‘心理诡计’。”
李子木开始了他的最后陈述:
“阿伟在杀了石三后,立刻去了阿土家。那时,阿土正因为‘害了全家’(偷了贡品)而准备上吊。”
“阿伟拦住了他。”
“阿伟对阿土说:‘你想救你的家人吗?石三死了。你现在自杀,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你和石三内讧,或者畏罪自杀。你的母亲,将永远背着“盗窃犯家属”的污名,被村子唾弃。’”
“阿土绝望了,他问阿伟该怎么办。”
“阿伟给了他一个‘完美’的剧本:”
“‘你想死,可以。但你要死得“干净”。’”
“‘你要死于“撞邪”。’”
“阿伟告诉阿土:‘你听,“玉姑”在哭。你去告诉所有人,你被玉姑的鬼魂缠上了。你因为恐惧而自杀。这样,你就不是“贼”,你只是一个可怜的“牺牲品”。村里的人,会同情你的母亲,而不是唾弃她。’”
“阿土相信了。这是他唯一的救赎。”
“但阿伟还不放心。他需要一个‘物证’,把阿土的‘撞邪’和石三的‘贪婪’彻底分开,同时又隐秘地联系起来。”
“于是,阿伟拿走了阿土的那个‘双胞胎’平安扣——那个本属于阿金的、一模一样的平安扣。”
“阿伟拿着这个平安扣,回到了石三的尸体旁。”
“他把这枚平安扣,塞进了石三的手里。”
李子木看向碧琪,碧琪的脸已经全无血色。
“碧琪,这就是你我,乃至所有人,都会犯的‘逻辑陷阱’。”
“当我们看到石三手里的平安扣,又听(碧琪)指认这是‘阿土的’平安扣时,我们的第一反应是:阿土来过这里。”
“但我们都错了。”
“这个平安扣,是阿伟从阿土的母亲那里(或者阿土的遗物里)拿来的,是那个‘阿金’的。它被阿伟用来当做了‘嫁祸’的道具。”
“它完美地达成了阿伟的目的:”
“1. 它让所有人(包括我)都以为,石三和阿土的死,是强关联的(比如内讧),从而忽略了阿伟这个‘复仇者’的存在。”
“2. 它利用了‘鬼神’之说。一个‘撞邪’而死,一个‘贪婪’而死。两个死法,截然不同,彻底分割了两个案发现场。”
“3. 它把阿土塑造成了一个‘受害者’,让他死得‘清白’,也让阿伟完成了对这个可怜年轻人的最后‘愚弄’。”
李子木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阿伟……他不是‘工程师’。”
“他是‘魔鬼’。”
“他利用了十年的仇恨,利用了风,利用了迷信,利用了石三的贪婪,利用了阿土的懦弱,甚至利用了一位母亲对两个儿子的思念(平安扣)。”
“他把所有人都算计了进去。”
“现在,”李子木转向碧琪,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决然,“我们必须立刻去药婆婆那里。阿伟这个魔鬼,已经拿到了他想要的一切——复仇、掩护。”
“他现在,只差最后一步——救他想救的那个‘石肺症’病人。”
“而他偷的‘紫罗兰’贡品,就是那张最后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