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被退回的糕点,又抬眼看向沈屹然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昨日积攒的委屈和被冷落的怒气都涌了上来。
少年人的气性腾地一下就上来了,他猛地坐直了身体,语气一下子变得又冲又硬,带着明显的赌气成分。
“沈屹然!你不是说好不生气的吗?”他几乎是质问,凤眼圆睁,里面燃着两簇小火苗。
沈屹然迎着他带着怒意的目光,神色未有丝毫变化,甚至连语气都没有起伏,只是淡淡地重复:“我没生气。”
这平静无波的否认,在容阖听来,却更像是某种不动声色的冷暴力,比直接的指责更让他难受,他觉得自己的一片热心被彻底辜负,还被对方用这种冷淡的态度敷衍。
“好,好得很!”
容阖气极,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两下,他一把抓过桌上那包被退回的糕点,像是要扔掉什么碍眼的东西,声音因为气愤而微微发颤,“你不要是吧?不要我给别人就是了,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只留给沈屹然一个生气的后脑勺。
他死死攥着那包糕点,指尖用力到发白,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涩,难过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云阖不懂,明明自己已经主动示好,为何换来的还是这般冷遇。
接下来的一整天,学堂内的气氛都显得有些凝滞。
容阖自清晨那场不欢而散后,便一直紧绷着小脸,抿着唇,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书案或讲台上的夫子,仿佛后排那个角落空无一物。
他刻意挺直的背脊和偶尔用力过猛翻动书页的动作,都泄露着他内心的不平静与倔强。
沈屹然则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听课、笔记、温书,一切如常。只是他比平日更加沉默,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也愈发明显。
两人之间,再没有任何眼神交流,更遑论只言片语,那短短几步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冰墙。
傍晚下学,带着一种解放的意味,学子们纷纷收拾东西,三三两两的一起出去,只有少数留下来温习功课。
就在这时,顾礼那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门口,他笑嘻嘻地溜达进来,很自然地一屁股坐在了容阖旁边。
“容阖,走啊,今天去哪儿逛逛?”顾礼用手肘碰了碰还在慢吞吞收拾东西的容阖。
容阖正心烦意乱,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桌角那个被他攥得有些变形的油纸包,里面是他早上满怀期待带来,却被那人冷淡拒绝的桂花糕。
破罐破摔情绪涌上心头,他一把抓过那包糕点,看也没看,直接就塞到了顾礼怀里:“喏,你不是喜欢糕点吗?这个给你,拿去吃。”
顾礼被这突如其来的“馈赠”弄得一愣,低头看清是包装精致的桂花糕后,脸上瞬间绽开惊喜的笑容,受宠若惊地接过来?
“哎呦,果然还是你对我最好,竟然还记得我最喜欢这家的桂花糕,够意思啊容阖。”
“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容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心里却因顾礼的话微微一顿。
他压根不知道顾礼喜欢吃什么,塞糕点纯粹是意气用事,没想到阴差阳巧合了对方口味。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这并非特意为他准备,但话到嘴边,看着顾礼那开心的样子,又觉得此刻解释显得多余且矫情,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默认了这个美丽的误会。
后排角落里,那个正看似专注地收拾书箱的身影,动作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沈屹然低垂的眼睫猛地颤了颤,握着书卷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下一秒,他猛地合上书箱,发出不大却清晰的声响,然后,几乎是有些仓促地站起身,抱着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地、近乎逃离般地快步走出了学堂。
“你看啥呢?眼珠子都快黏在门框上了。”顾礼凑近了一些,伸手在好友面前晃了晃。
容阖像是被惊醒了般,猛地收回视线,浓密的睫毛快速眨动了几下,遮掩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乱与失落。
他低下头,故作镇定地随手拨弄着桌上散乱的毛笔,声音有些发闷:“没看什么。就是有点累,发会儿呆。”
他手上收拾东西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原本计划着和顾礼去酒楼大吃一顿、顺便吐吐苦水的兴致,此刻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里头像是塞了一团乱麻,堵得他喘不过气,哪还有心思去应付外面的热闹。
他抿了抿唇:“今天我就不和你去酒楼,最近课业紧,怕是都没什么空出去玩了。”
顾礼挑了挑眉,显然不太相信这套说辞,感觉容阖今天有点不太对劲。
“行吧,”顾礼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松,试图缓和一下气氛,“那你先忙着,小爷我自个儿找乐子去,等你啥时候有空了,吱一声。”
说完,他便利落地转身,背着手,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晃晃悠悠地离开了学堂。
待顾礼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容阖强装出来的镇定瞬间垮塌,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胡乱将桌上的书本笔墨一股脑儿扫进书袋里,拎起来便大步往外走。
回到家中,他连在前厅停留片刻都不曾,径直穿过回廊,一头扎进自己的卧房。
“砰”的一声,他几乎是用了些力气将自己摔进了柔软的被褥里。
没过一会儿又猛地坐起身,抓过手边那个柔软的蚕丝枕头,把它想象成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俊脸,狠狠地掼在床上!
“该死的沈屹然!”他低吼出声,声音里带着被辜负的愤懑和难以言说的委屈,“竟敢如此冷落我!”
他抓起枕头,像是要把它撕碎般用力揉捏、摔打,仿佛这样就能将心里那股憋闷和难受发泄出去。
“我容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气!” 他从小到大,何曾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过一个人,又何曾被人如此无视和拒绝过?
“我给你带糕点,主动跟你说话,你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我!” 他声音渐渐带上了不易察觉的哽咽,眼眶也有些发热,他倔强地仰起头,不让那点不争气的湿意汇聚。
“哼!”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我容少爷才不倒贴,以后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这句话喊得格外响亮,像是在对全世界宣告,又像是在拼命告诫自己。
说完这句,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颓然地松开手,任由那个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枕头跌落在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