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日的上午,阳光还算明媚。刘峰从那张承载了他一夜混乱思绪的沙发上起身,不再允许自己沉溺在昨日的颓唐里。他走进卫生间,用冷水狠狠地洗了把脸,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不少。镜中的自己,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眼神却比昨天多了一丝决绝。
早餐是楼下便利店买的面包和牛奶,他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机械地咀嚼着,食不知味。填饱肚子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急着出门,而是环顾着这个租住了不算太长时间,却堆积了无数生活与工作痕迹的小屋。
是时候清理了。
他找来几个大的垃圾袋,开始动手。那些堆积在墙角、装着不知名配件或废旧电路板的纸箱,被他一个个打开,有价值的留下,更多的是积满灰尘、毫无用处的废弃物,被他毫不犹豫地塞进垃圾袋。那些用过无数次、胶皮已经发粘甚至破裂的刷机线、数据线,曾经是他吃饭的家伙,此刻在他手中稍作停留,便也进了垃圾袋。还有一些更换下来的旧屏幕、报废的主板、空了的焊锡膏瓶子……这些曾经代表着他手艺和生计的物品,如今都成了需要被清除的过去。
这个过程,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仪式。每扔掉一件东西,都仿佛在与过去的一段记忆告别。有不舍,那些工具和配件见证了他无数个埋头苦干的深夜和清晨;也有无奈,正是这些朝夕相处的东西,最终却成了损害他健康的潜在元凶。但他动作不停,清理得异常果断和彻底。他明白,无论是为了身体健康,还是为了心态上的重新开始,都必须与这段“维修生涯”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当几个鼓鼓囊囊的大垃圾袋被提出房门,扔进楼下的垃圾桶时,刘峰感觉心里也像是被清空了一块。虽然空落落的,却也少了些负累。回到屋里,他看着明显空旷、整洁了许多的房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个阶段,从形式到内心,都算是画上了句号。
中午时分,手机短信的提示音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刘峰拿起手机,是雯子发来的:
“老公,我已经上车了,12:50发车。”
简短的十几个字,却像一块巨大的、温热的磐石,瞬间落在他漂泊无依的心湖底,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稳定感。那种独自面对疾病和未来的惶惑,在这一刻被极大地冲淡了。他知道,他的依靠正在路上,他不再是孤身一人。
下午三点多,刘峰提前来到了省长途汽车站。出站口人头攒动,空气中混杂着旅途的疲惫和抵达的期盼。他找了个不挡道的角落,靠在墙上,点燃了一支烟。烟雾袅袅中,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出站口的通道,等待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等待的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长。他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关于接下来的治疗,关于未来的打算,但更多的,是一种混合着心疼和愧疚的情绪——让雯子放下工作和孩子,千里迢迢赶过来照顾自己。
差不多等了半个多小时,当那班从老家县城开来的大巴车旅客开始陆续走出站口时,刘峰的精神立刻一振。他踮起脚,在熙攘的人群中急切地搜寻着。
很快,一个穿着淡紫色外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现了。雯子肩上背着一个双肩包,手里还提着两个看起来沉甸甸的旅行袋,正有些吃力地随着人流往外走。
“雯子!”刘峰立刻掐灭了烟头,拨开身前的人,快步迎了上去。
听到呼唤,雯子抬起头,脸上瞬间绽放出带着疲惫却无比温暖的笑容。她快走几步,刘峰已经赶到她面前,不由分说地接过了她手里最重的两个袋子。
“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刘峰看着妻子额角细密的汗珠,心疼地问道。
“给你带了些换洗衣服,还有妈非要我带来的家里做的酱菜和干粮,说你在外面吃不好。”雯子微微喘着气,目光却第一时间上下打量着刘峰,眼神里满是关切,“你怎么样?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我没事,好多了。”刘峰避开她追问的眼神,提着行李,另一只手自然地揽住她的肩膀,“走,我们先回去,路上再说。”
夫妻俩并肩走出嘈杂的车站。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尽管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此刻,手握着手,肩并着肩,那份共同面对困难的勇气和力量,已然在无声中滋长。省城的喧嚣依旧,但对于刘峰而言,因为身边这个人的到来,这个世界仿佛重新变得真实和温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