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等待与隔离中,仿佛被拉长,又似乎过得飞快。转眼间,距离第二次碘-131治疗的日子只剩下最后两天。
这些天,刘峰一直严格遵守着隔离规定,将自己禁锢在卧室那方小小的天地里。不知是房间里空气不流通,还是碘辐射对呼吸道产生了某种刺激,他开始出现持续性的咳嗽,喉咙里总感觉有痰,咳起来一阵紧似一阵,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这让他本就有些焦虑的心情,更添了几分烦躁。
大部分时间,他只能靠刷手机来打发时间,或者通过微信和仅有一门之隔的雯子视频聊天。手机屏幕里,能看到彼此的脸,能听到彼此的声音,但那道实实在在的木门,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两人分隔在两个空间。这种近在咫尺却又无法触及的感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煎熬。
这天下午,天气有些闷热。刘峰像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滑动着手机屏幕。突然,他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慌,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攥住,呼吸变得异常困难,每一次吸气都仿佛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却依然感觉吸不进足够的氧气。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无法抗拒的虚弱感席卷而来,四肢百骸都变得酸软无力,连抬起手臂都感到异常艰难。
坏了!他心中警铃大作。这不是普通的疲惫!
他挣扎着,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从床上翻滚下来,双脚落地时一阵发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他扶着床沿,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出去,去卫生间,或者……他需要帮助!
他颤抖着拿起手机,手指有些不听使唤,好不容易才在微信里找到雯子的对话框,用尽力气敲下一行字:“我要出来上厕所了,你到阳台上去一下吧。” 这是他隔离期间两人约定的暗号,意味着他要短暂离开“污染区”,需要雯子回避。
信息发出后,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拧开了卧室的门锁,将门推开一条缝。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呼吸更加急促。
他扶着墙壁,脚步虚浮地、艰难地朝着几步之外的卫生间挪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镣。终于挪进卫生间,解决完生理需求后,他感觉那口气彻底提不上来了,虚弱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他连站立都无法维持,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沿着冰凉的瓷砖墙壁,重重地滑倒在地上。
“砰”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他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一直紧张关注着卧室动静的雯子,在阳台隐约听到异响,心中猛地一紧。她顾不得隔离规定,立刻从阳台冲了进来。当她看到刘峰瘫倒在卫生间门口,脸色煞白,嘴唇发绀,正张大嘴巴拼命呼吸却仿佛吸不进空气的骇人模样时,她的魂都快吓飞了!
“老公!你怎么啦?!老公!”雯子扑过去,跪倒在刘峰身边,声音带着哭腔,手足无措地想要扶他,却又不敢轻易移动。
刘峰的意识在极度缺氧中已经开始模糊,他只能凭着残存的本能,在急促的、断断续续的呼吸间隙,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从喉咙里挤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
“叫……叫……救护车……”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炸醒了慌乱中的雯子。她连滚带爬地冲到茶几旁,抓起手机,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语无伦次地向120急救中心报出了地址和情况。
等待救护车的那几分钟,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雯子守在刘峰身边,看着他痛苦挣扎的样子,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生怕他闭上眼睛。
当刺耳的救护车警笛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楼下时,雯子仿佛听到了天籁之音。急救人员迅速上楼,用担架将几乎失去意识的刘峰抬下楼,送往省人民医院。
……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混沌和黑暗中,刘峰的意识如同沉入深海的潜水员,艰难地一点点向上浮起。他首先感受到的,是脸上覆盖着什么的东西,正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清凉的氧气,大大缓解了那令人窒息的憋闷感。然后,他听到了心电监护仪规律而急促的“滴滴”声,像在敲打着生命的节拍。身上贴着冰凉的探头,手臂上扎着针,冰凉的液体正输入血管。
模糊中,他听到一个熟悉而焦急的声音,带着哭腔,一遍遍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刘峰!刘峰!你醒醒!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刘峰!”
是雯子。
他努力地、极其艰难地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先是模糊的光影,然后是几个穿着白大褂忙碌晃动的身影,还有雯子那张布满泪痕、写满恐惧和期盼的脸,在视野里晃动、重叠。
他用尽全身力气,终于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细缝,微弱的光线刺入,却看不清具体的事物,只觉得很多影子在晃动,耳边是嘈杂而紧迫的医疗指令声和仪器的鸣响。
他回来了,从那个濒临窒息的深渊边缘,被强行拉了回来,重新躺在了省人民医院急救中心的病床上。而这一次的危机,远比第一次甲亢发作,来得更加凶猛和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