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机场到达大厅,湿热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毯子包裹上来。
成都夏末的午后,阳光炙烈,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蒸腾的特有味道和城市繁忙的交通尾气。
格林一家推着行李车,站在人来人往的接机区域,一时间有些茫然。
巨大的航站楼外是宽阔的车道,各种车辆疾驰而过,出租车排成长龙,接机的人群举着各式各样的牌子,喧闹声不绝于耳。
裘德·格林虽然计划周密,但到了这完全陌生的环境,第一步该往哪里去,还是需要稍微定定神。
就在他们四处张望,试图辨认方向或者寻找可能的交通工具指示牌时,刘备的目光被接机人群中的一小撮人吸引住了。
那三四个人站在相对不显眼的位置,与周围举着打印纸或ipad接机牌的人不同,他们手中举着的是一块略显古朴的深色木牌,牌子边缘甚至能看到木头的天然纹理。
牌子上,用毛笔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结构舒展的汉字。
刘备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些汉字,他认识!虽然与他熟悉的汉隶或楷书有些许不同,但基本结构未变。
那牌子上写的分明是——
“接云岚之子”。
云岚!母亲的名字!
举着牌子的是一位看上去约莫四十岁上下、气质十分干练的女子。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浅灰色中式立领上衣和同色系的长裤,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简洁的发髻,脸上未施粉黛,眼神沉静而锐利,仿佛能穿透喧嚣的人群。
她身后站着两个穿着普通 polo 衫和长裤的年轻男子,身形挺拔,神色精悍,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不像普通的接机助手,倒更像是……护卫。
就在刘备心中惊疑不定,猜测这是巧合还是另有玄机时,那位被称为云梅的中年女子,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越过了层层叠叠的人群,竟然直接锁定在了他的身上。
她的视线在刘备那带有明显东方特征的面孔上停留了一瞬。
她并没有像其他接机的人那样高声呼喊或挥手,只是极其轻微地对刘备点了点头,仿佛完成了某种确认程序。
随后,她从容地将那块写着“接云岚之子”的木牌收起,交给了身后的一个年轻人,然后便带着两人,步伐沉稳地径直朝着格林一家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他们的动作并不急促,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目标性,在熙攘的人群中分波辟浪般前行。
转眼间,云梅三人已经站到了格林一家面前。
她的目光先是快速而犀利地扫过拥有一头显眼金发和西方面孔的裘德·格林,又看了看精致如洋娃娃般的伊利,最后,那深沉的目光再次落回刘备脸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刻进脑海里。
然后,她用一种略带口音但十分流利清晰的英语,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他们几人能听见,语气平静而肯定,没有丝毫犹豫或询问的意思:
“是姑母云岚的孩子吗?我是云梅,你们的姨妈。车已经在外面等候,请跟我们走吧。”
她的用词是“姑母云岚”,这表明她是从云岚兄弟姊妹的角度来称呼的,明确了亲属关系。
她的语气不是“你们是不是?”,而是直接陈述“是……吗?”,仿佛早已笃定他们的身份,此行只是来履行一个既定的程序。
这突如其来的认亲,让刘备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他下意识地看向父亲。
裘德·格林脸上的茫然和戒备在听到“云梅”这个名字和看到女子面容的瞬间,化为了惊讶,继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热情地打起招呼来:“云梅!是你!这么多年没见,差点没认出来!”
云梅对裘德微微颔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算是回应的弧度,但眼神依旧保持着那种冷静的审视。“裘德先生,久违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先随我们离开。”
没有过多的寒暄,没有激动的拥抱,一切都进行得异常低调和高效。
云梅打了个手势,她身后的一个年轻人立刻上前,默不作声地接过了裘德手中的行李车。
另一人则在前方引路。
云梅本人则走在刘备身侧稍前一点的位置,既像是带领,又隐隐有种保护的姿态。
一行人沉默地跟着云梅,穿过人流,来到了航站楼外一个相对僻静的停车区域。
那里停着两辆看起来十分普通、毫不显眼的黑色轿车。
云梅示意裘德和刘备、伊利坐上第一辆车的后排,她自己则坐进了副驾驶位。
另外两名年轻人和行李上了后面那辆车。
车子平稳地驶离机场,汇入成都繁忙的车流。
车内空调温度适宜,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炎热。
直到这时,车内有些凝滞的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裘德·格林到底是耐不住性子,他凑近前座,用带着好奇和试探的语气问云梅:
“那个……云梅啊,真是没想到会有人来接。我们这次行程……应该没告诉别人啊?你们是怎么……嗯……这么准时就找到我们的?”
他问得比较委婉,但意思很明显: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乘坐这个航班、在这个时间抵达的?
云梅的目光看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辆,侧脸线条清晰而冷静。
听到裘德的问题,她并没有立刻回头,只是淡淡地、用一种仿佛在陈述一件寻常事情的语气回答:
“家里有人占卜到了。”
占卜到了?
就这么简单?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
这意味着,在中国,在母亲云岚的家族里,存在着能够通过占卜这种玄妙手段预知他们行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