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殿内,烛火通明,香烟缭绕。列祖列宗的牌位森然肃穆,无声地俯视着殿中这场决定帝国命运的较量。我端坐于御阶之上临时设下的凤座,身着朝服,面色苍白如纸,但脊梁挺得笔直,目光如冰似电,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众人。张阁老、李尚书肃立左侧,眉头紧锁,难掩忧色。兵部侍郎与几位京营将领立于右侧,手按剑柄,神情凝重。而睿郡王萧景钰,则站在丹陛之下,虽强作镇定,但那微微闪烁的眼神和紧抿的嘴角,泄露了他内心的惊疑与不安。殿外,由影一亲自率领的“夜枭”精锐和阿尔丹暗中联络的部分宫廷侍卫,已将奉先殿围得水泄不通。
“深夜召诸位爱卿前来,”我开口,声音因虚弱而略显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实因国事危急,已到存亡关头。边关八百里加急,吐蕃赞普亲率十万铁骑,猛攻玉门关,雷将军浴血死守,关隘危在旦夕!北疆若失,则京城门户洞开,社稷倾覆,就在眼前!”
话音未落,殿内已是一片倒吸冷气之声。张阁老骇然道:“十万大军?吐蕃此次竟是倾国而来!玉门关守军不足三万,如何能挡?”
李尚书须发戟张:“必须立刻发兵救援!然京城兵力亦捉襟见肘,且粮草转运……”
“救援自然要救!”我打断他们,目光陡然锐利,如刀锋般直刺睿郡王,“但在此之前,需先肃清内患,稳固根本!否则,前方将士浴血,后方宵小作乱,徒令亲者痛,仇者快!”
众人神色一凛,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睿郡王。
睿郡王脸色微变,强自镇定道:“娘娘所言极是!内患不除,国无宁日!却不知……娘娘所指内患为何?臣等自当协力铲除!”
“内患为何?”我冷笑一声,缓缓自袖中取出阿尔丹秘密呈上的、那老太监画押的证词抄本,以及影卫查到的、关于西域商人与睿郡王府往来的密报,重重掷于御案之上!“睿郡王,你还要装糊涂到几时?!”
纸张飘落在地,上面的字迹触目惊心。
睿郡王瞳孔骤缩,脸色瞬间煞白,却仍强辩道:“娘娘!此乃污蔑!定是宵小构陷!臣对天发誓,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构陷?”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郁已久的悲愤与杀意,“先帝病重期间,你与逆贼刘明章密谋何事?!先帝驾崩前夜,你深夜入宫,与先帝独处后,先帝便病情骤变,龙驭上宾!这又是为何?!如今国难当头,吐蕃大军压境,你府中却频有西域神秘商人出入,与敌暗通款曲!这一桩桩,一件件,你作何解释?!”
每问一句,我便踏前一步,目光如炬,逼视着他。积压已久的疑团和阿尔丹查到的线索,在此刻化为凌厉的攻势。
殿内死寂!所有人都被这接连的指控惊呆了!弑君!通敌!这任何一条,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张阁老颤抖着手指着睿郡王:“你……你竟敢……”
李尚书已按剑怒吼:“逆贼!安敢如此!”
睿郡王浑身剧颤,额头冷汗涔涔,眼神慌乱地四下扫视,似乎想寻找退路或帮手,但触及到的只有冰冷警惕的目光。他知道,大势已去!
“不!不是的!”他猛地跪地,涕泪横流,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娘娘明鉴!臣是奉先帝密诏……对,是密诏!先帝担忧……担忧主少国疑,嘱托臣……臣暗中布置,以稳朝局啊!那些西域商人……是……是经商往来,绝无通敌之事!娘娘切莫听信小人谗言!”
“密诏?”我嗤笑一声,声音冰冷彻骨,“先帝若有密诏,为何不示于张阁老、李尚书等托孤重臣?为何独独告知于你?又为何在你‘暗中布置’后,便骤然驾崩?!睿郡王,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
我转向殿外,厉声道:“带人证!”
早已候在殿外的两名“夜枭”押着一名面如土色、浑身筛糠的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进来,正是与睿郡王府接头的西域商人头目之一。另一名被阿尔丹设法保护起来的老太监也被搀扶入殿。
那商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不用逼问,便磕头如捣蒜,将睿郡王如何通过他们与吐蕃联络,许诺割地、开通商路以换取吐蕃支持其上位之事和盘托出!那老太监也战战兢兢地复述了当夜所见。
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
“逆贼!受死!”李尚书勃然大怒,拔剑出鞘!
殿内将领也纷纷怒喝,剑拔弩张!
睿郡王见彻底败露,脸上伪装的悲戚瞬间化为狰狞,他猛地跃起,眼中射出疯狂怨毒的光芒,嘶吼道:“沈清漪!你这妖后!牝鸡司晨,祸乱朝纲!若非你与赵擎勾结,把持朝政,先帝何以早逝?景琛何以夭亡?这江山,就是毁在你这女人手里!本王今日便替天行道!”
他竟狗急跳墙,从袖中滑出一柄淬毒的匕首,合身向我扑来!速度极快,显然身负武功!
“娘娘小心!” “护驾!” 惊呼声四起!
距离太近,侍卫救援不及!
眼看匕首寒光已至面门,我甚至能闻到那刺鼻的腥甜毒气!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嗖!”
一道乌光如同闪电般自殿外射入,后发先至,精准地击打在睿郡王持匕的手腕上!
“咔嚓!” 骨裂声清晰可闻!
“啊!” 睿郡王惨嚎一声,匕首脱手飞出。
与此同时,一道玄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掠入殿中,挡在我身前,虽然步履有些踉跄,身形却稳如磐石!他面色苍白如纸,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怒火与杀意!
是赵擎!他竟然醒了!而且强撑着重伤之躯赶来了!
“逆贼!安敢伤娘娘!” 赵擎声音嘶哑,却带着雷霆之威,他看也不看捂着手腕惨嚎的睿郡王,反手一掌拍出,掌风凌厉,直击其胸口!
“噗——!” 睿郡王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蟠龙金柱上,鲜血狂喷,委顿在地,眼见是不活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直到睿郡王毙命,众人才反应过来。
“侯爷!” “靖安侯!”
赵擎一掌击出,自己也牵动伤势,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用剑拄地方才站稳,又是一口鲜血咳出。
“赵擎!” 我惊呼出声,下意识上前一步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凉,心中痛极。
“臣……无恙。”赵擎艰难地对我摇了摇头,目光扫过殿内惊魂未定的众人,最后落在张阁老和李尚书身上,沉声道,“逆王伏诛,国难当头,请二位大人即刻稳定朝局,调兵遣将,驰援北疆!京城防务,由本侯……一力承担!” 他虽然重伤虚弱,但话语中的决断与威严,瞬间镇住了场面。
“臣等遵命!” 张阁老、李尚书等人此刻再无异议,纷纷领命。赵擎的及时出现和雷霆手段,彻底粉碎了睿郡王余党的侥幸心理。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奉先殿成了临时的指挥中枢。在赵擎的强撑主持下,一道道命令迅速发出:睿郡王谋逆事发,就地正法,其党羽即刻缉拿;京营兵马紧急调动,由李尚书亲自率领一部精锐,携带粮草军械,火速驰援玉门关;京城九门戒严,严防内奸作乱;诏告天下,揭露睿郡王弑君通敌之罪,以安民心;同时,以我的名义和赵擎的联署,向各地藩镇发出勤王诏书……
赵擎靠坐在椅中,脸色灰败,冷汗浸透重衣,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胡军医在一旁紧张施针用药,但他依旧强打精神,听取汇报,做出决断。我知道,他全凭一股惊人的意志在支撑。
直到黎明时分,各项紧急事务初步安排妥当,赵擎终于支撑不住,再次陷入昏迷,被紧急抬回寝殿救治。
我站在奉先殿门口,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心中没有丝毫轻松。内患虽除,但外敌当前,赵擎伤势垂危,帝国依旧风雨飘摇。然而,经此一夜,笼罩在朝堂之上的最大阴霾已被驱散,忠诚的力量重新凝聚。
“娘娘,” 阿尔丹来到我身边,轻声道,“赵侯爷他……”
“他会挺过来的。”我打断她,语气坚定,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告诫自己,“我们必须挺过去。”
我转身,看向肃立一旁的张阁老和李尚书:“二位爱卿,朝中之事,暂托付你们。北疆战事,关乎国运,万万不容有失!”
“老臣(臣)定当竭尽全力,死而后已!”二人躬身领命。
我又看向影一:“加派人手,保护好赵侯爷和阿尔丹公主。京城内外,给本宫盯紧了,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属下遵命!”
凤诏天下,以血洗尘。这一夜,我们用最激烈的方式,为这个千疮百孔的帝国,强行廓清了一片天地。但前路依旧漫长,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望着赵擎被抬走的方向,我握紧了拳。赵擎,你说过要守住这江山。现在,该轮到我,来守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