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一点的春熙路，被一场瓢泼大雨浇得没了白日的嚣张。霓虹灯管在雨幕里晕成一片模糊的彩雾，玻璃幕墙淌着瀑布似的水流，把川流不息的车灯折射成细碎的光斑。陆七裹着那件洗得领口发毛的黄色雨衣，左腿死死撑在没过脚踝的积水中，电瓶车的支架在湿滑的路面上打了个滑，差点把他带翻。
“操，这雨是跟老子杠上了？” 他骂了句川普，吐掉嘴角的雨水，腾出右手抹了把头盔面罩 —— 刚擦出一小块透明区域，又被新的雨珠糊得严严实实。车把上的防水手机袋里，“叮咚” 的提示音此起彼伏，像催命符似的。
最新一条消息来自老客户张嬢嬢，备注里还带着四川人特有的热络：“小七啊，我的抄手麻烦快点嘛，孙孙饿得起哭咯！晓得你不容易，嬢嬢给你加了两块钱跑腿费。”
陆七心里一暖，手指在湿滑的屏幕上飞快回复：“要得嬢嬢，还有五分钟到！” 他拧动车把，电瓶车发出 “吱呀” 的抗议声，慢吞吞地汇入车流。车轮碾过积水时，溅起的水花打湿了他的牛仔裤，寒意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但那两块钱的额外小费，像团小火苗，把这点冷意烘得淡了些。
这是他今晚送的第二十单。从傍晚六点出门，除了在火锅店等餐时啃了个凉馒头，他连口水都没顾上喝。手机右上角的电量只剩 10%，和他的体力一样，都快见底了。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旧充电宝 —— 还是父亲留下的，外壳磕得坑坑洼洼，充电速度慢得像蜗牛爬，但此刻也只能指望它撑到最后一单。
路过红星路那家 24 小时营业的串串香店时，浓郁的麻辣香味顺着雨风飘过来，勾得陆七肚子 “咕咕” 叫。他忍不住放慢车速，看着店里暖黄的灯光下，几桌客人围着热锅吃得满头大汗，心里酸溜溜的。三年前，他和父亲也常来这儿，父亲总爱点一份脑花，加双倍折耳根，还说 “吃啥补啥，你这小子脑子转得慢，得多吃点”。那时候他还嫌折耳根腥，总把自己碗里的夹给父亲，现在想起来，那股又腥又辣的味道，竟成了最念想的家常。
父亲失踪那天，也是个雨天。陆七记得很清楚，那天他刚从大学毕业，拿着简历在外面跑了一天，回到家时浑身湿透。推开书房门，就看见父亲趴在书桌上，面前摊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手里还攥着一枚青铜铜钱。他刚喊了声 “爸”，父亲就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满是他从未见过的惊恐，嘴里念叨着 “他们来了”“鱼凫残卷不能丢”。不等陆七问清楚，书房里突然刮起一阵阴风，桌上的书页哗哗乱翻，等风停了，父亲就不见了。
警察来了好几次，查了监控，翻了老宅，连墙缝都抠了，最后只给了个 “失踪人口” 的定论。只有陆七知道，父亲的失踪绝不是意外 —— 书桌抽屉里少了那本线装书，还有他从小戴在身上的那枚青铜铃铛，以及墙角那个用了几十年的旧罗盘，都不见了。直到半个月后，他在父亲藏在衣柜最底层的木盒子里，找到了一本厚厚的笔记，还有那个旧罗盘、三枚铜钱，以及半本残缺的线装书 —— 笔记里写满了奇怪的符号和关于 “阴气”“怨灵” 的记载，而那本线装书的封面上，绣着两个模糊的古字：鱼凫。
从那天起，陆七就变了。他放弃了找正经工作的念头，干起了外卖骑手 —— 这份工作时间自由，能让他穿梭在蓉城的各个角落，一边赚房租和母亲的药费，一边按照笔记里的线索寻找父亲的踪迹。而那个旧罗盘，他拆了外壳，伪装成手机支架绑在车把上；青铜铃铛系在手腕上，平时不管怎么晃都不响；三枚铜钱里最特别的那枚 “镇魂钱”，被他串成项链贴身戴着。
“叮咚 ——”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平台的超时预警。陆七瞥了眼，距离张嬢嬢的订单超时只剩三分钟。他咬咬牙，猛拧车把，电瓶车在积水里划出一道水痕，差点撞上一辆闯红灯的出租车。“龟儿子不要命了？” 他骂了句，赶紧刹车，轮胎在路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
好不容易骑到张嬢嬢住的老旧小区，陆七抱着外卖箱冲进楼道，电梯刚好坏了，他又扛着箱子爬了六楼，敲开门时已经喘得说不出话。张嬢嬢连忙递过来一杯热水：“快喝口暖暖身子，看你淋的！” 她的小孙子从背后探出头，举着一块糖：“叔叔，给你吃！”
陆七接过热水，心里暖烘烘的，笑着摆手：“谢谢小朋友，叔叔还要送单呢！” 他喝了口热水，刚要转身，张嬢嬢突然拉住他，压低声音说：“小七啊，最近晚上少往西边跑，我听楼下王大爷说，那边背街新开了家店，怪得很，晚上总听见里面有哭声。”
陆七心里一动，刚要问详情，手机又响了 —— 是新的订单提醒。他只能匆匆和张嬢嬢道别：“晓得了嬢嬢，我注意着！” 跑下楼时，他忍不住往西边看了一眼，雨幕里，那片区域的灯光格外昏暗，像个蛰伏的黑影。
骑上电瓶车，陆七点开新订单，地址在太古里附近的写字楼，备注写着：“必须在十二点前送到，晚一分钟差评。另外，帮我带一杯冰美式，不加糖不加奶，要是洒了，连外卖一起投诉。”
他翻了个白眼，心里吐槽：“真把自己当皇帝了？” 但吐槽归吐槽，他还是调转车头往咖啡店骑。毕竟，差评对骑手来说，就是断了 “续命钱”—— 一个差评扣五十块，相当于他送十单的收入。
雨还在下，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陆七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跳动的订单信息，突然觉得有点累。但他摸了摸脖子上的镇魂钱，又想起父亲的笔记，眼神重新坚定起来。不管再难，他都要找到父亲，弄清楚三年前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