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袅袅的眸子缓缓睁开,虽虚弱,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清明。
她第一眼便看到了扑到榻边、眼眶微红的时衡。
“陛……下……”她声音细若游丝,却让时衡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巨大的喜悦冲散了之前的暴怒与恐惧。
时衡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上前,小心翼翼地避开她身上的金针,将她虚软的身体半拥入怀,紧紧握住她冰凉的手,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袅袅,你醒了!感觉如何?没事了,朕在这里。”
那毫不掩饰的关切与失而复得的庆幸,让这位向来威严的帝王,此刻看起来更像一个寻常的、担忧妻子的丈夫。
这温情脉脉的一幕,却让跪在地上的雀儿肝胆俱裂!
皇后醒了?!
她不仅醒了,眼神还如此清明?!
不行,绝不能让皇后开口!
雀儿眼珠飞快转动,脸上瞬间堆砌出狂喜与担忧交织的复杂表情,猛地扑到榻边,声音带着哭腔,试图上演一出“忠仆”戏码:“娘娘!娘娘您终于醒了!”
雀儿猛地膝行上前,涕泪交加,一副忠心护主、喜极而泣的模样,“奴婢就知道!娘娘洪福齐天,定能逢凶化吉!定是苍天有眼,没让那等居心叵测之徒得逞!”
她一边哭诉,一边意有所指地瞟向露柚凝和张院判,试图先声夺人,搅乱视听。
然而,谢袅袅却微微蹙眉,目光越过雀儿“真挚”的表演,落在了露柚凝身上,带着一丝感激,随即又转向时衡,声音虽弱,却异常清晰:“陛下……臣妾昏迷时,并非全无知觉……”
她喘息了一下,继续道:“臣妾记得,昏迷前最后喝的……是雀儿端来的那碗安神汤,味道有些异样,之后,便腹痛如绞……”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脸色瞬间惨白的雀儿,“雀儿你当时,神色,很是兴奋……”
她虽未直接指认雀儿下毒,但这番话,已将所有嫌疑的矛头,精准地对准了雀儿!
雀儿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她没想到谢袅袅苏醒得如此之快,更没想到她竟还记得昏迷前的细节!
她噗通一声重重磕头,额角瞬间红肿,涕泪横流地否认:“娘娘!您怎能如此冤枉奴婢!奴婢伺候您多年,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啊!定是您刚刚苏醒,神志不清,记忆错乱了!
是他们!一定是靖王妃和张院判对您用了什么邪术,迷惑了您!”她指着露柚凝,眼神怨毒。
露柚凝迎着她疯狂的目光,上前一步,语气平静无波:“陛下,娘娘所中之毒,有一特性,若与紫背天葵的汁液相混,会加重毒性的发作,且呕吐物会带有特殊的腥甜气。
方才娘娘吐出的毒血,确有此味。而紫背天葵汁液沾手,会在指甲缝中留下难以短时间内清除的淡紫色痕迹……”
她目光如炬,扫向雀儿下意识蜷缩起来的手指,“既然雀儿姑娘口口声声说服侍皇后娘娘多年,想来是有着绝对不会伤害娘娘的自知之明。
但娘娘一醒却提及了你,那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可否请这位雀儿姑娘,展开双手,让我们验一验?”
雀儿如遭雷击,猛地将手藏到身后,尖声道:“你含血喷人!”
“是不是含血喷人,一看便知。”时清屿冷冷开口,他推动轮椅上前,目光锐利地盯着雀儿,“还是说,你心虚?”
眼见无从抵赖,绝望与疯狂瞬间淹没了雀儿!
都是这个女人!都是她的错!
既然活不了!也要拉这个屡次坏瑞王殿下好事的女人垫背!
“贱人!我杀了你!”雀儿状若疯癫,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匕,如同毒蛇出洞,直刺露柚凝心口!这一下变故突生,距离又近,眼看就要血溅当场!
“小心!”
一直全身心关注着露柚凝的时清屿,瞳孔骤缩!
只见银光一闪,“叮”的一声脆响,一枚小巧的飞镖后发先至,精准地击打在匕首的侧面,将其打偏!
时清屿出手了!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虽双腿不便,但那属于战神的反应与身手,依旧凌厉无比!
匕首擦着露柚凝的衣袖划过,割裂了一道口子。
露柚凝身形微晃,却依旧站得笔直,看向时清屿的目光中,那抹诧异更深了几分。
雀儿眼见刺杀露柚凝无望,竟又生出歹念,扭曲着脸试图扑向凤榻上的皇后:“谢袅袅!你为什么还活着?!你坏我好事,你也别想活!”
“放肆!”时衡早已怒极,见这贱婢还敢行凶,猛地一脚踹在雀儿心窝,将其狠狠踢飞出去,重重撞在柱子上。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旁边的李太医见雀儿失败,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趁乱逃窜。
“想走?”时清屿眼神一厉,看也不看,右手在轮椅暗格一摸一甩,一道乌光激射而出!
“噗嗤!”
飞镖精准地钉入了李太医前方半步的地砖,入石三分,尾羽剧烈颤动,吓得李太医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尿骚味瞬间弥漫开来。
“御林军!给朕拿下!押去暗牢审问!”
如狼似虎的御林军涌入,瞬间将雀儿与瘫软的李太医捆得结结实实。
阴暗的刑房内,雀儿与李太医被分别关押。
无论审讯官如何用刑,雀儿都咬紧牙关,拒不开口,眼神疯狂而决绝。
李太医却没那么硬气,几轮刑罚下来,便涕泪横流地求饶:“我说!我说!是……是瑞……”
他刚要说出口,隔壁刑房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雀儿不知如何挣脱了部分束缚,如同濒死的野兽般撞开了牢门,满身伤痕地冲进了李太医的刑房,用头簪狠狠刺入了他的咽喉!
“废物……不配……活着……”雀儿看着李太医惊恐圆睁、汩汩冒血的喉咙,狞笑一声,随即毫不犹豫地将头簪调转,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两人顷刻间气绝身亡。
线索,到此戛然而止。
时衡看着眼前两具尸体,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心中清明如镜,除了瑞王,还有谁有这般能耐和动机?
但雀儿已死,李太医未及吐出全名,没有直接的铁证指向瑞王。
此刻边境不稳,朝局动荡,京城还有许多的瑞王余党未除,若现在与瑞王撕破脸,恐引发更大的乱子。
“传朕旨意,”时衡压下翻腾的怒火,声音冰冷,“宫女雀儿、太医李仁,勾结谋害皇后,罪证确凿,已畏罪自尽。将其党羽一并清查,严惩不贷!至于其幕后……给朕继续暗查!”
他选择了隐忍,但这份雷霆之怒,已然记下。
从暗牢回来后,时衡脸上是一片冰封的沉郁。
他看着在偏殿等候的时清屿,缓缓吐出两个字:“死了……”,声音里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线索断了。”
虽然没有直接的口供,但那双双“及时”的自尽,那训练有素的狠辣,那宁死不招的决绝,无一不在昭示着幕后主使那庞大的阴影与严密的掌控。
时清屿握紧了扶手,没有说话。
兄弟二人相对无言,一种沉重的、心照不宣的沉默在空气中弥漫。
他们都清楚幕后黑手是谁,但雀儿一死,直接证据链就断了,仅凭推断,动不了一位根基深厚的亲王。
而除掉两个爪牙,于盘根错节的瑞王势力而言,不过是断其一指。
这口气,只能暂时咽下,但这笔账,已然刻在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