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笼罩枫城，但今夜的天空不再纯粹。
迷津那巨大而扭曲的倒影占据了半边天穹，暗金色的古老建筑轮廓在流转的云雾中若隐若现，散发出恒久的、令人不安的威压。
而从城市中心广场升腾而起的那道暗红色光柱，以及光柱顶端缓缓旋转的、通往特兰西瓦尼亚的巨大传送门，则像一根刺入世界心脏的楔子，不断向外辐射着空间的涟漪与毁灭的预兆。
洛迦独自一人，踏上了总部大楼的天台。
高处寒风凛冽，带着远方硝烟与血腥的气息。
他换下了沾满血污的作战服，只穿着一件简单的深色休闲外套，看起来与这末日背景格格不入，却让他感到片刻的、属于“洛迦”而非“战士”的松弛。
他走到栏杆边，双手撑在冰冷的金属上，目光投向远方。
燃烧的城区只剩下零星的火点，大部分区域已沉入黑暗，只有探照灯的光柱偶尔扫过，映出断壁残垣的轮廓。更远处，血仆与水蛭怪物活动的嘶吼声随风隐约传来，仿佛永不停歇的背景噪音。
但这一切，似乎都离他很远了。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那座传送门上。
暗红色的能量如同熔岩般在门扉边缘流淌，中心是深不见底的漩涡，连接着充满致命危险的异域。
“这一天……终于来了。”洛迦低声自语，声音很快被风吹散。
没有激动，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平静。
从第一次在医院听到公告，瘟疫中的温情，巴别塔的疯狂，到无声歌的寂静与部落幻影，再到鸢城夜刃的猎杀，枫城的血月、监狱地宫、锁链降临……一路走来，失去与获得，背叛与坚守，谜团与碎片……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牺牲，所有的因与果，最终都指向了传送门后的布朗城堡，吸血鬼之王的王座。
他抬起右手，手背上的血石刻印在夜幕下散发着微弱的、脉动的红光，与远方传送门的能量隐隐呼应。
胸口的守夜人吊坠传递出暖意。
吸血鬼与守夜人交织的宿命感在这一刻无比清晰。
第一个副本终于迎来了终章……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还有辛雅熟悉的、带着一点雀跃的轻呜。
洛迦没有回头。
玛利亚轻轻走到他身边，同样倚在栏杆上。她也换了一身干净的素色长裙，外面罩着一件柔软的针织开衫，金色的长发在夜风中微微飘动。辛雅乖巧地蹲坐在她脚边。
两人并肩而立，沉默地望着那座决定命运的传送门，望着下方沉沦的城市，望着天空中那诡异的倒影。
过了好一会儿，玛利亚才轻声开口，声音温柔且恍然：
“有时候想想，真的像一场很长、很奇怪的梦。”她微微侧头，看向洛迦的侧脸，“从龙心帝国崩溃，到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再遇见辛雅，遇见雷震、王啸、李队长、陈医生……还有你。”
她顿了顿，眼中泛起回忆的柔光：“我们一起经历了沙漠的炙热，走过了森林的寂静，穿过了城市的硝烟……看到了这个世界的勇敢、挣扎、悲伤，还有……绝望中依然不肯熄灭的微光。”
“我从未想过，会在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经历这样一段……刻骨铭心的旅程。也从未想过，会结识这么多……值得用生命去托付后背的同伴。”
她的语气很平静，却蕴含着深深的情感。
洛迦转过头，看向她。月光和远处传送门的红光交织在她清澈的眼眸中，映出一种别样的、坚韧的美丽。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勇敢与美丽。”洛迦轻声说。我很高兴，自己写出了你，玛尔拉教派最后的圣女……
“谢谢。”
“明天，我们就要去那里了。”玛利亚也看向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也许再也回不来。但……我不后悔。”
洛迦点了点头：“嗯。”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次的沉默并不压抑，反而有一种并肩面对一切的默契与安宁。
忽然，玛利亚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
她伸手从针织开衫的口袋里，掏出了那部洛迦之前给她买的手机。屏幕在她指尖点亮，柔和的光映照着她精致的面容。
她熟练地解锁，点开了相机功能，然后将手机转向洛迦，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点不好意思、却又充满希冀的浅笑：
“洛迦，我们……拍一张照片吧。就现在，在这里。”
“就像雷震说的那样……记录一些时刻。”
她稍稍向洛迦靠近了一些，伸出手，将手机举到两人面前。辛雅似乎明白了主人的意图，也兴奋地站了起来，毛茸茸的大脑袋努力往镜头里凑。
洛迦看着屏幕上倒映出的自己、玛利亚，以及挤进来的辛雅，看着背景中那片破碎的城市与巨大的传送门，微微愣了一下。
随即，他明白了玛利亚的心意。
在这最后的、奔赴决战的前夜，在这见证了一切毁灭与新生的天台上，留下一点真实的、温暖的、属于“他们”的痕迹。
不是为了纪念，而是为了证明。
他们存在过，并肩作战过，在这末日般的画卷中，曾拥有过这样一刻宁静的、相互依偎的时光。
他点了点头，嘴角难得地勾起一丝极淡的、真实的弧度。
他微微侧身，配合着玛利亚的角度。
玛利亚调整了一下姿势，将辛雅也更好地纳入画面，然后，按下了快门。
“咔嚓。”
一声轻微的脆响，很轻，却仿佛定格了时间。
屏幕上，留下了一张只属于此刻、只属于他们的照片。
昏暗的光线下，洛迦的表情平静而坚定，眼神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温柔。玛利亚靠在他身侧，脸上带着纯净而温暖的笑意，眼中映着手机屏幕的光，也映着身边人的身影。辛雅吐着舌头，绿色的眼睛在镜头下闪闪发亮，充满了生机。
背景是模糊的、被夜色与暗红光芒浸染的城市废墟，以及那座如同地狱之眼的巨大传送门。
毁灭与温情，绝望与希望，终结与羁绊，在这一刻，奇异地融合在了这张小小的、像素或许并不高清的照片里。
玛利亚看着屏幕上的照片，看了很久，然后小心翼翼地点击保存，将手机紧紧握在手心，贴在心口。
“这样……就好。”她轻声说，仿佛完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洛迦没有说什么，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远方的传送门，但这一次，他感觉心底某个冰冷坚硬的角落，似乎被这张照片带来的暖意，悄悄融化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