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那断断续续、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供述,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地捅进猴子的耳朵,搅动着他的脑髓,最终烙印在他灵魂最深处。
“真人标本……”
“现代版林黛玉……”
“符合审美……”
“制作成标本……”
“永久藏品……”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远比任何恐怖片都更加荒诞、更加亵渎、也更加令人心胆俱裂的画面。猴子的大脑在那一瞬间仿佛被强行塞入了过量无法处理的信息,陷入了一片空白的高速嗡鸣之中。
他想象着妹妹晓雅那张苍白却依旧带着生气的小脸;
想象着她被大剂量化疗药物摧残后,头发脱落、呕吐不止、骨瘦如柴的模样;
想象着她生命最后时刻可能承受的恐惧与无助;
最终,想象着她被浸泡在冰冷的福尔马林溶液中,或者以某种更“精致”的方式被处理、固定,像一个没有生命的玩偶般,被陈列在一个变态富豪阴暗的收藏室里,成为满足其扭曲癖好的“展品”……
“呃……”
一声极其压抑的、仿佛来自胸腔最深处的呜咽,从猴子的喉咙里挤了出来。
那片占据了他大脑的空白,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火山喷发前地壳剧烈运动般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滔天巨怒!
这愤怒,不再是之前那种针对医疗不公、针对坏人逍遥法外的愤慨,而是一种最原始、最本能、基于血缘和守护欲的、彻底狂暴的杀意!
“啊——!!!!!”
猴子猛地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那声音撕裂了他的声带,充满了血沫的腥气!
他原本因为醉酒和打击而有些涣散的眼神,在这一刻凝聚成了两点近乎实质的猩红火焰,死死地钉在了病床上那个因为极度恐惧而缩成一团的秦明身上!
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没有任何思考的过程。
猴子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疯牛,带着一股摧毁一切的狂暴气势,猛地扑了上去!
他骑在秦明被束缚住的身体上,无视了那满身的伤痕和纱布,抡起拳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秦明的头、脸、胸膛,任何能够触及的地方,疯狂地砸了下去!
“畜生!畜生!!畜生!!!”
“我操你妈!王八蛋!!”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这么对我妹妹?!!”
“杀了你!我杀了你!!!”
拳头如同密集的雨点,带着骨骼与皮肉碰撞的沉闷声响,一下,又一下。猴子的理智已经完全被愤怒的火焰烧毁,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毁灭!毁灭眼前这个披着人皮的恶魔!将他施加在妹妹身上的、以及试图施加的恐怖,千百倍地还给他!
秦明起初还能发出杀猪般的凄厉惨叫和哀求,在束缚带下拼命扭动挣扎。
“啊!别打了!饶命!!”
“我说了!我都说了啊!!”
“救命!救……”
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更重的拳头打断,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呜咽和痛苦的闷哼。鲜血从他的口鼻中飞溅出来,溅在了猴子因为极度用力而狰狞扭曲的脸上,溅在了雪白的床单和墙壁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斑点。
猴子仿佛感觉不到疲惫,感觉不到自己指骨传来的剧痛,只是一拳又一拳地重复着机械般的殴打动作。他将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无助、所有的愤怒和此刻那深入骨髓的后怕,全都倾泻在了这具被他视为罪恶化身的躯体上。
林风自始至终,都静静地站在一旁,如同一个冷漠的旁观者。他没有阻止,也没有劝说。他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让自己能更清楚地看到秦明在痛苦中扭曲的表情和猴子那完全失控的暴怒。他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眼前这场血腥的私刑,与他毫无关系,又或者,这本就是他预料之中、甚至乐见其成的一幕。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但对于施暴者和承受者而言,都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猴子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他挥拳的力量越来越弱,频率也越来越低。
最终,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高高举起的拳头停滞在半空中,然后无力地垂下。他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混合着溅上的血点,从他额头上涔涔而下,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虚脱地晃了一下,从秦明身上滚落下来,踉跄着倒退了几步,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病床上,秦明已经彻底没了声息,像一滩烂泥般瘫在那里,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活着。他的脸已经肿得不成人形,被血迹和污秽覆盖,比之前更加凄惨。
寂静,再次笼罩了病房。
只有猴子如同破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气中回荡。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沾满鲜血、不住剧烈颤抖的双手。指关节处一片血肉模糊,传来钻心的疼痛,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顺着墙壁滑坐到了地上。
他没有再看秦明,而是将脸深深地埋进了那双沾血的手掌里。
起初,只是肩膀微微的耸动。
但很快,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从他指缝中漏了出来。
这呜咽声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无法控制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嚎啕大哭。
这哭声里,不再仅仅是愤怒。
更多的是后怕。
一种劫后余生、深入骨髓的、冰寒刺骨的后怕。只要晚上那么几天,甚至几个小时,他可能就永远失去了妹妹,并且是以一种他连想象都无法想象的、最屈辱、最恐怖的方式失去。
还有悔恨。
恨自己的无能,恨自己当初的轻信,恨自己没能更好地保护妹妹,差点让她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巨大的情绪如同海啸,将他彻底淹没。他蜷缩在墙角,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浑身颤抖,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哭出来一般。
林风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用力地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猴子几乎没有任何力气,整个人的重量都倚靠在林风身上,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后怕之中,哭声未曾停歇。
林风半扶半抱着他,沉默地打开了病房的门,将他带离了这个充斥着血腥、绝望和疯狂气息的囚笼,将他安置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
灯光惨白,照在猴子沾满血污和泪水的脸上。
他依旧用手捂着脸,哭声在空旷的走廊里低低地回荡,那是一种灵魂被彻底撕裂后,无助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