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卷 《惊涛骇浪》· 第9章 十日之期
沈墨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雅致的房间里只剩下凌云粗重的呼吸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嚣。十天。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十天之内，找到“黑货”，拿到崔振海通敌的铁证。否则，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玄铁令牌。令牌冰冷沉重，正面刻着狰狞的狴犴纹，背面是一个古朴的“暗”字。这是北镇抚司暗桩的调令，是他唯一能动用的力量，也是沈墨压在他身上的、关乎生死的赌注。
肋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此刻的虚弱。十天，对于重伤未愈的他来说，太短了。短得像悬崖边的一根细藤。
但他没有时间自怨自艾。他挣扎着下床，脚步虚浮地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冰冷的茶水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必须立刻行动。
他仔细回忆着地下军械库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关于那批“黑货”的。箱子沉重，朱砂符文，看守严密，连夜运出关……运出关？会运往哪里？关外鞑靼部落？还是……其他地方？
“黑货”是关键，但直接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必须从源头入手——崔振海和王总旗！他们运走“黑货”，必然有接应的人，有运输的渠道，有最终的目的地。找到这条线，才能顺藤摸瓜。
而他现在能动用的，只有令牌代表的暗桩。这些暗桩潜伏在关内外，身份各异，是北镇抚司的眼睛和耳朵。但如今北镇抚司内部有王总旗这条毒蛇，这些暗桩是否还可靠？会不会早已被渗透？
风险极大。但别无选择。
他铺开孙老之前提供的那份雁门关西城老旧地图，目光落在标注着废弃水道和暗渠的线路上。军械库的物资是通过暗河码头运走的，那么“黑货”很可能也是。它会沿着哪条水道运出关？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暗河最终汇入关外的一条大河——沧澜江。沧澜江水流湍急，通往鞑靼腹地，是走私的黄金水道。如果“黑货”是运往关外，沧澜江是最大可能。
但沧澜江流域广阔，支流众多，如何确定具体地点？
需要情报。需要暗桩在关外的眼线。
凌云深吸一口气，拿起沈墨留下的纸笔。他不能用明语，必须用暗桩之间特定的密写方式传递信息。这是他在北镇抚司基础培训中学到的，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
他快速写下了几条指令：
一、查近三日沧澜江上游（雁门关外百里范围内）所有异常船只往来，特别是夜间航行、吃水较深、有武装护卫的船只。
二、查关外“黑狼族”及周边部落近期有无异常物资接收或人员调动。
三、重点留意与边军副总兵崔振海或其心腹有过接触的关外商队、部落头人。
写完后，他用特制的药水涂抹字迹，字迹迅速消失，纸张看上去空白一片。只有用另一种药水才能显形。他将令牌在纸条末尾轻轻按了一下，留下一个模糊的暗记。这是调令的凭证。
接下来，是如何将指令送出去。他不能亲自去暗桩联络点，目标太大。孙老是他目前唯一能信任的渠道。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孙老端着药盘走了进来。他看到凌云站在桌边，微微颔首：“能起身了？把药喝了。”
凌云没有接药，而是将那张“空白”的纸条和玄铁令牌一起推到孙老面前，目光沉静：“孙老，烦请将此物，送至‘听风茶楼’掌柜手中。要快，要隐秘。”
孙老混浊的眼睛扫过纸条和令牌，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只是淡淡问道：“决定了？”
“没有退路。”凌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孙老不再多言，收起纸条和令牌，放入怀中：“一个时辰内，消息会送出。你先把药喝了，伤势未愈，一切都是空谈。”
凌云接过药碗，漆黑的药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苦味。他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胃里，却让他更加清醒。
接下来的两天，凌云足不出户，在孙老的照料下全力疗伤。药汤一碗接一碗，银针一次次刺入穴道，引导内息。他强迫自己进食，运气调息，忍受着伤口愈合时钻心的麻痒和剧痛。时间每流逝一刻，他心头的压力就重一分。
孙老偶尔会带来一些外面的消息。崔振海以肃清奸细、稳定防务为名，进一步加强了对关城的控制，其麾下嫡系部队频繁调动，气氛紧张。北镇抚司内部，王总旗活动频繁，据说在加紧搜捕“失踪”的凌云，风声很紧。全城通缉凌云的海捕文书已经贴出，画像虽然粗糙，但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凌云仿佛能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不断收紧。他就像被困在网中的鱼，等待着要么挣脱，要么被拖上岸的命运。
第三天傍晚，孙老再次进来时，脸色凝重。他关好门，从袖中取出一张小小的、同样经过密写的纸条。
“茶楼回信了。”
凌云精神一振，接过纸条，用孙老提供的显影药水涂抹。几行小字缓缓浮现：
“沧澜江上游，黑风峡口，近两日有不明船队夜间停泊，戒备森严，疑与军中有关。另，黑狼族少族长三日前曾秘密现身峡口附近。”
黑风峡！凌云眼中精光一闪！那是沧澜江上一处险要峡谷，水流湍急，暗礁密布，人迹罕至，是走私的绝佳地点！而且地点就在雁门关外不足百里！时间也完全对得上！
“军中有关”、“黑狼族少族长”……这些信息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性已经非常明确！
“黑货”很可能就在黑风峡！至少，那里是一个关键节点！
机会来了！但也意味着巨大的危险。黑风峡地势险要，必有重兵把守，强攻就是送死。
他需要更详细的情报，需要潜入的方法。
他再次提笔，写下新的指令：详查黑风峡地形、守备力量、船只停泊具体位置、换防时间。寻找可潜入的路径。
指令再次由孙老秘密送出。
等待回信的时光更加煎熬。凌云站在窗边，看着夕阳将雁门关的城墙染成血色。十天之期，已过去三日。时间不多了。
他抚摸着胸口那半块云纹玉佩，冰凉的触感让他保持冷静。野狼谷的仇恨，身上的伤痛，通缉的屈辱……所有的一切，都将在黑风峡做个了断。
要么，拿着铁证归来，洗刷冤屈，手刃仇敌。
要么，葬身江底，粉身碎骨。
没有第三条路。
第四天，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孙老带来了第二封回信。纸条上的信息更加具体：黑风峡守军约五十人，分两班值守，夜半子时换防。船只停泊在峡湾内侧的一处隐蔽河滩，有简易工事。峡壁东侧有一条采药人踩出的险峻小径，可绕开正面岗哨，但极为难行。
凌云看着纸条，目光最终落在“东侧险峻小径”上。
险峻？难行？对他而言，这已是绝境中唯一的生路。
他收起纸条，看向孙老，眼神锐利如刀：“孙老，我需要一套夜行衣，一把强弩，三日的干粮，还有……最好的金疮药和解毒丹。”
孙老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天亮前备齐。”
凌云转身，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黑风峡，就是下一个战场。
十日之期，还剩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