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卷 《命运之网》· 第24章 药中有异 (约 4000字)
清晨的阳光透过糊着麻纸的窗户，在土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苦涩气息和淡淡的粥香。孙郎中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将一碗热气腾腾的黑色药汁递给凌云，眼神温和，动作自然，与往常并无二致。
“凌小哥，趁热把药喝了。今天加了两位新采的药材，对生肌敛疮有奇效。”孙郎中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寻常的医嘱。
凌云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伸手接过药碗，指尖触及温热的陶碗，传来一丝安稳的错觉。他微笑着道谢：“有劳老先生费心了。”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扫过碗中浓稠的药汁。
药汁的颜色比昨日更深，近乎墨黑，散发出的气味除了固有的苦涩，确实多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形容的酸涩气，若非他心存警惕，刻意分辨，几乎难以察觉。
换药方了？还是……如他所料，加了“料”？
他不能确定。孙郎中是经验丰富的老医者，若真要在药中动手脚，绝不会留下明显的破绽。这丝酸涩，或许是新增药材本身的味道，也或许是……某种药性缓慢、不易察觉的毒物。
喝，还是不喝？
不喝，立刻就会引起孙郎中的怀疑，撕破目前脆弱的平静，后果难料。喝，则等于将性命交到对方手中，赌那万一是自己多心。
电光石火间，凌云心念急转。他不能拿所有人的性命去赌。必须喝，但不能真喝下去。
“老先生医术精湛，晚辈感激不尽。”凌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依赖，将药碗凑到唇边，作势要喝。就在碗沿触碰到嘴唇的瞬间，他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同时借着仰头的动作，巧妙地用宽大的袖口遮掩，将大半碗药汁悄无声息地倾泻进了早已准备好的、垫在袖袋内层的一块吸水性极强的粗布中。动作行云流水，自然无比，仿佛只是重伤之下手臂无力的一次轻微颤抖。
“咳咳……”他随即发出几声虚弱的咳嗽，顺势将碗中仅剩的一点药底喝下，眉头因苦涩而微微皱起。
“小心些，慢点喝。”孙郎中连忙上前一步，看似关切地扶住他的手臂，目光却飞快地扫过药碗和凌云的神色。
凌云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歉意的笑容：“让老先生见笑了，身上无力，差点失手。”
孙郎中见他确实喝下了药，眼神中的一丝审视悄然隐去，接过空碗，和声道：“无妨，重伤之人是这样的。好生歇着，我去看看灶上的粥。”
看着孙郎中转身出去的背影，凌云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刚才那一瞬间的交锋，险之又险。孙郎中果然在试探！这药，绝对有问题！
他悄悄捏了捏袖袋，里面浸满药汁的粗布传来湿漉漉、沉甸甸的触感。必须尽快处理掉它，否则药味散发出来，必会暴露。
“阿木。”凌云压低声音，唤过正在帮其其格梳理头发的少年。
“凌大哥，怎么了？”阿木凑过来，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凌云用眼神示意他噤声，极其隐蔽地将袖袋中那块浸满药汁的布团塞进他手里，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急促说道：“找个机会，埋到院外土里，要深，要快，别让人看见。”
阿木先是一愣，接触到凌云凝重如冰的眼神，瞬间明白了什么，小脸一下子变得煞白，眼中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他用力点了点头，将布团紧紧攥在手心，藏入怀中。
“我……我去看看柴火够不够。”阿木强作镇定地说了一句，快步走出了屋子。
凌云看着阿木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悬到了嗓子眼。希望这孩子够机灵，不要被察觉。
其其格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不安地靠到凌云身边，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凌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孙郎中的药有问题，几乎可以确定。对方已经开始行动了。下的会是什么毒？是慢性毒药，慢慢削弱他们的反抗能力？还是某种控制心神的药物？目的究竟是什么？
等待“上面”的人来处置？那为何不直接动手擒拿或杀死他们这几个重伤号？难道他们身上，还有什么对方想要得到的东西？或者，想用他们做诱饵？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压力，让凌云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必须尽快弄清楚对方的意图和接下来的行动，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约莫一炷香后，阿木低着头走了回来，对凌云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示意事情已经办妥。凌云心中稍安。
不久，孙郎中端着粥和咸菜走了进来，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热情地招呼阿木和其其格吃饭，又亲自喂昏迷的哈尔巴拉喝了些米汤。
凌云也勉强吃了几口粥，味同嚼蜡。他暗中运转内息，仔细感知着身体的状况。喝下的那点药底似乎并无立竿见影的异常，但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饭后，孙郎中照例为凌云和哈尔巴拉检查伤口，换药包扎。他的手法依旧专业而仔细，甚至比昨天更加轻柔，嘴里还说着一些宽慰的话。
“凌小哥恢复得不错，伤口已经开始收口了。再静养些时日，定能痊愈。”孙郎中笑着说道，眼神温和。
凌云配合地点点头，脸上挤出感激的神色：“全仗老先生妙手回春。”心中却是一片冰寒。这虚伪的关怀背后，不知藏着怎样的毒计。
整个上午，都在这种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气氛中度过。孙郎中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里，或是整理药材，或是看书，偶尔出门在院子里晒晒草药，但始终没有远离。
凌云假装精神不济，大部分时间闭目眼神，实则暗中调息，积攒着每一分力气，同时耳朵竖起，捕捉着屋外的一切动静。
他注意到，今天村子里似乎比昨天“热闹”了一些。偶尔能听到村民在院外走过的脚步声和交谈声，内容多是关于春耕、打猎的琐事，听起来很正常。但那个保长石猛，却没有再出现。
是在暗中布置？还是等待时机？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日头渐渐偏西。
就在凌云以为今天会平静度过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孙郎中家的篱笆门外！
来了！
凌云的心脏猛地一跳，全身肌肉瞬间绷紧！阿木和其其格也吓得脸色发白，紧张地看向窗外。
孙郎中放下手中的药杵，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整理了一下衣衫，对凌云说道：“可能是过路的客商或者求医的，我出去看看。”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
凌云对阿木使了个眼色。阿木会意，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透过窗户纸的缝隙，小心翼翼地向外窥视。
凌云则屏住呼吸，凝神倾听。
院门外，传来了孙郎中和一个陌生男子的对话声。
“孙老先生，叨扰了。”一个略显沙哑、带着几分江湖气的男声响起，语气还算客气。
“哦？是张镖头啊？什么风把您吹到这山沟里来了？是身体不适？”孙郎中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不是不是，是奉东家之命，来给老先生送些药材，顺便……问问前几天托您打听的那件事，可有眉目了？”那被称为张镖头的男子压低了声音，但在这寂静的傍晚，依旧隐约可闻。
打听事情？凌云心中一动。难道不是冲他们来的？
“药材？哎呀，太客气了！至于那件事……”孙郎中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老汉我这几日忙着照料几个受伤的远亲，还没来得及仔细打听。不过，好像……是有点风声，说前几天后山那边是有点动静，但具体是不是您要找的人，还不好说。”
后山？动静？凌云心中剧震！他们正是从后山方向逃出来的！难道这些人是冲着他们来的？这个张镖头，和他背后的“东家”，是谁？！
“有风声就好！”张镖头的声音透出一丝急切，“东家交代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报酬方面，绝对让老先生满意！还请您多费心，一有确切消息，立刻按老法子通知我们！”
“好说，好说。”孙郎中应承道，“等我这几个亲戚伤势稳定些，老汉一定尽力。”
“那就多谢老先生了！这些药材您收好，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张镖头说道。
接着是马蹄声再次响起，渐渐远去。
孙郎中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提着一个包袱走了回来。
凌云立刻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
孙郎中走进屋，将包袱放在桌上，叹了口气，对凌云道：“是镇上一家镖局的镖头，路过送些药材。这兵荒马乱的，跑镖也不容易啊。”
他看似随意地解释着，但凌云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这个张镖头，绝对不是普通的镖师！他口中的“东家”，极有可能就是孙郎中背后的“上面”！他们果然是在寻找自己这几个人！而且，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危机，已经迫在眉睫！孙郎中所谓的“照料亲戚”，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借口！一旦他们伤势稍有好转，或者对方失去耐心，就是图穷匕见之时！
必须尽快行动！就在今晚！
凌云心中做出了决断。夜色，将是他们唯一的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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