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惊蛰》· 第5章 黑风寨谜影 (约 4000字)
洞外的风雪声如同万千鬼魂的呜咽，永无止境地拍打着被枯藤遮掩的洞口，将最后一丝天光也彻底吞噬。洞窟内，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只有三人粗重压抑的喘息声和心跳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凌云握着那张用木炭写着潦草字迹的纸条，指尖冰凉，仿佛握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油布包裹的粗粝干粮和那筒清水的触感真实无比，提醒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又是他！那个如同附骨之疽、又如影随形的神秘人！
他不仅知道他们藏在这绝密的洞穴里，还精准地送来了救命的食物和……一条新的“生路”？
黑风寨？向北五十里？
凌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这个名字带着一股浓重的、草莽悍匪的腥风血雨之气，绝不是什么良善之地。一个土匪窝，怎么会是“暂可容身”之所？那神秘人为何要指引他们去那里？“慎之”二字，又蕴含着怎样的警告？
是另一重精心编织的罗网，还是绝境中唯一可能存在的、与虎谋皮的险棋？
巨大的困惑和更深的警惕，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凌云的脖颈，让他几乎窒息。他感觉自己就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暗流推动着，驶向完全未知的、可能更加黑暗的深渊。
“凌大哥……那……那是什么？”阿木颤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恐惧和一丝微弱的希望。其其格也紧紧靠过来，冰凉的小手抓住了凌云的胳膊。
凌云沉默着，将干粮和竹筒递给阿木。“吃的，喝的。”他的声音嘶哑干涩。
阿木和其其格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也顾不得许多，立刻将干粮掰开，小口却急切地吞咽起来，又小心翼翼地喝了几口水。干粮粗粝刮喉，清水冰冷刺骨，但对于饥寒交迫的他们来说，无异于珍馐美味。
食物下肚，带来一丝微弱的热量和力气，也让惊恐的心神稍稍安定。
“凌大哥……纸条上……写了什么？”阿木咽下最后一口干粮，哑着嗓子问道。
凌云深吸一口气，将纸条的内容低声念了出来。
“黑风寨？土匪窝？”阿木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充满了恐惧，“去那里……不是送死吗？”
其其格也吓得缩起了身子。
“那个人……他到底想干什么？”阿木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救我们，又把我们往火坑里推？”
这也是凌云心中最大的疑问。神秘人的行为充满了矛盾，无法用常理揣度。他一次次将他们从绝境中拉起，又一次次将他们推向更危险的边缘。他仿佛一个冷酷的棋手，在下一盘他们完全看不懂的棋，而他们，只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我们没有选择。”良久，凌云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决绝，“留在这里，只有冻死、饿死，或者被追兵找到杀死。黑风寨……至少是一个可能存在的、有人的地方。”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而且，他写了‘慎之’。这意味着，那里或许有危险，但也可能有……转机。”
这是在绝望中唯一能抓住的逻辑。神秘人若真要他们死，大可不必多次相救，更不必送来食物指引方向。既然指引了，或许……那里真的有一线生机？
“可……可是土匪……”阿木依旧恐惧。
“土匪也是人。”凌云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是人，就有弱点，就可以谈条件。我们现在一无所有，但或许……有他们需要的东西。”比如，关于崔振海、关于那批鸦片的消息？这些消息，对于某些势力来说，可能是无价之宝。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赌博。但除此之外，他们已无路可走。
“收拾一下，天一亮就出发。”凌云做出了决定，不容置疑。
后半夜，三人在极度的疲惫和紧张中半睡半醒地捱过。洞外风雪渐歇，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凌云叫醒了阿木和其其格。
他用积雪擦洗了一下脸上的血污，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又检查了哈尔巴拉的伤势。丹药效果仍在，哈尔巴拉气息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昏迷。必须带上他。
推开洞口的遮掩，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天色微明，群山覆雪，白茫茫一片，天地间充斥着一种死寂的苍茫。风雪掩盖了他们的足迹，也掩盖了可能存在的追踪者。
辨认了一下方向，凌云背起简单的行囊（主要是那块救命的狼皮和剩下的干粮清水），和阿木一起抬起担架，其其格紧跟在后，四人再次踏上了亡命之路。
向北五十里。对于重伤疲惫、抬着担架的他们来说，是一段漫长而绝望的旅程。
雪后的山路极其难行，湿滑冰冷，每一步都充满危险。凌云肋下的伤口在寒冷和颠簸下不断作痛，失血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阿木和其其格咬紧牙关，用稚嫩的肩膀承受着远超年龄的重负，小脸冻得发紫，却不敢有丝毫抱怨。
一路上，凌云精神高度紧张，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既怕有追兵埋伏，又对那即将抵达的“黑风寨”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约莫走了大半天，日头偏西时，他们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前方，出现了一座地势险要、怪石嶙峋的山峰。山峰的半山腰上，隐约可以看到一些依山而建的、简陋的木石结构房屋，鳞次栉比，外围似乎还有简陋的栅栏和了望塔。一股烟火气袅袅升起。
那里，就是黑风寨？
凌云停下脚步，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寨子看起来规模不小，但透着一股破败和蛮荒的气息。寨门紧闭，寨墙上有人影晃动，背着弓弩，显然是哨兵。
“凌大哥……就是那里吗？”阿木声音发颤。
“应该是了。”凌云沉声道。他让阿木和其其格将担架放下，躲在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后面。“你们在这里等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我去寨前探探路。”
“凌大哥！太危险了！”阿木急道。
“必须去。”凌云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是不容置疑的坚决，“记住，如果一个时辰后我没有回来，或者寨子里响起厮杀声，你们立刻带着哈尔巴拉离开，往深山里跑，永远别再回头！”
说完，他不顾阿木和其其格哀求的眼神，整理了一下衣衫，将短刃藏在最顺手的位置，深吸一口气，独自一人向着那座笼罩在暮色中的土匪山寨走去。
他的脚步很慢，每一步都踏在积雪上，发出“嘎吱”的声响，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他能感觉到，寨墙上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了他。
在距离寨门约百步的地方，凌云停了下来，朗声开口，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在下凌云，遭难落难至此，听闻黑风寨义字当先，特来投奔，望好汉收留！”
他刻意运起一丝内息，让声音传得更远，显得中气稍足一些。
寨墙上沉默了片刻，接着，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哪条道上的？报上名来！黑风寨不接无名之客！”
“无名小卒，被仇家追杀，走投无路，只求一席之地避祸。”凌云拱手道，语气不卑不亢。
“等着！”墙上的人喊了一声，便没了动静。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如同煎熬。凌云能感觉到暗处至少有四五张弓弩对准了自己。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沉重的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缝隙。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腰间挎着鬼头刀的黑脸汉子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四五个手持钢刀、神色彪悍的喽啰。
那黑脸汉子上下打量着凌云，目光在他破烂的衣衫和苍白的脸色上停留片刻，又扫了一眼他身后远处的岩石，嘴角咧出一丝狞笑：“就你一个人？伤得不轻啊。听说……还有几个小的和一个半死的？”
凌云心中一惊！对方竟然知道他们不止一人！是猜的？还是……早就被发现了？
他强作镇定，道：“确是还有三位同伴，一重伤，两幼小，在山后躲避。若寨主肯收留，凌云感激不尽，愿效犬马之劳！”
黑脸汉子嘿嘿一笑，眼神闪烁：“效劳？就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能干什么？不过嘛……”他拖长了音调，摸了摸下巴，“我们黑风寨最近倒是缺几个打杂的苦力，女人和孩子嘛……寨子里光棍多，也能派上用场。”
他话语中的轻蔑和某种不言而喻的意味，让凌云心中怒火升腾，但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忍耐。
“先进来吧！”黑脸汉子一挥手，“让你的同伴也出来！别耍花样！在这黑风岭，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
喽啰们让开一条路，但手中的刀并未放下。
凌云心念电转，知道此刻没有退路。他回头对岩石方向打了个手势。
片刻后，阿木和其其格抬着担架，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看到寨门前凶神恶煞的土匪，吓得脸色惨白。
“哼，果然还有小的。”黑脸汉子扫了一眼，目光在其其格身上停留了一下，闪过一丝淫邪，随即对凌云道：“跟我来！带你们去见寨主！是死是活，寨主说了算！”
凌云深吸一口气，对阿木和其其格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跟上。四人在这群土匪的“护送”下，迈步走进了那扇如同巨兽之口的黑风寨寨门。
门在身后“轰隆”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寨内，灯火通明，人影幢幢，空气中弥漫着酒肉、汗臭和一种野蛮的气息。无数道或好奇、或贪婪、或残忍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这新来的、伤痕累累的四人身上。
新的龙潭虎穴，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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