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荷花池边,宴席正酣。皇帝兴致颇好,指着池里新开的并蒂莲笑道:“这花兆头好,该赏。”说着便看向座中众人,目光在青梧身上停了停,“沈氏刚嫁入东宫不久,就为皇家添了承煜,是沈家的福气,也是东宫的福气。”
青梧抱着刚满周岁的承煜,屈膝起身行礼:“臣妾不敢当,能侍奉殿下、为皇家开枝散叶,是臣妾的本分。”她怀里的承煜正抓着她的衣襟玩,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宴席过半,皇帝忽然话锋一转,看向青梧,语气似闲聊却带着分量:“听说你弟弟沈青禾近来在京营里很是活跃,骑射比武拔了头筹?”
青梧心头微紧——沈青禾是沈家仅存的男丁,父兄皆战死于北疆,祖父卧病在床,她嫁入东宫后,便让弟弟入了京营历练,只求他安稳度日,没想到还是被皇帝注意到了。
她垂着眼帘,声音平稳:“舍弟年幼不懂事,不过是瞎比划,让陛下见笑了。”
皇帝把玩着酒杯,慢悠悠道:“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但沈家世代武将,锋芒太露,难免让人心慌啊。”
这话像块石头砸在青梧心上,她抱着承煜的手臂紧了紧,抬头时脸上已带了恰到好处的谦卑:“陛下教训的是。臣妾回去就劝他收敛性子,踏实做事,绝不敢仗着东宫的势惹事。”
宴席散时,夕阳把水面染成金红。青梧抱着承煜坐在马车上,指尖冰凉——皇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沈家军功赫赫,如今她又成了太子妃,势力不能再涨,得压一压。
回到东宫,她立刻让人去叫沈青禾。弟弟进来时还带着少年人的意气,手里拿着刚赢的箭囊:“姐,你看我新得的虎皮箭囊!”
青梧没接,只把承煜递给乳母,沉声道:“从今日起,京营的比武你别去了,骑射课也改成每月一次。”
沈青禾愣了:“为啥?我好不容易才……”
“没有为啥。”青梧打断他,目光落在弟弟年轻气盛的脸上,想起父兄灵前的牌位,声音发颤,“你以为陛下夸你是真高兴?沈家只剩你一个男丁了,祖父还在病床上等着看你平安长大!”
沈青禾被她吼得愣住,见姐姐眼圈红了,才低下头:“姐,我懂了……我不惹事就是。”
“不止不惹事,”青梧走到他面前,替他理了理歪掉的衣襟,“要‘普通’,普通到没人注意你。平时多读书,少舞刀弄枪,跟京营里的老兵学学磨性子,别总想着出风头。”
她顿了顿,想起父兄战死前的嘱托,声音软下来:“青禾,姐嫁入东宫,不是为了让沈家更风光,是想让你和祖父能平安活下去。这京城水太深,咱们沈家该退了,藏起锋芒,才能保住最后这点血脉,懂吗?”
沈青禾看着姐姐眼里的红血丝,用力点头:“姐,我听你的,以后我就做个不起眼的小兵,每天练练字,不给你添麻烦。”
青梧摸了摸他的头,像小时候那样:“乖。”
夜里,青梧坐在灯下给祖父写信,笔尖悬在纸上许久才落下:“祖父安心养病,青禾很懂事,每日读书练字,京营的事都推了……”写着写着,眼泪滴在信纸上,晕开一小团墨迹。她赶紧擦干,又补上一句,“孙媳在东宫一切安好,承煜会叫‘太爷爷’了,等他会走路,就带他去看您。”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信纸上,也落在她悄悄握紧的拳头上。她知道,往后的日子要更小心,像父兄教的那样——藏起利爪,收起锋芒,才能在看不见的战场上,护好身边的人。